头鬼犬窜进巷子,呜呜几声后,捉魂使者才拖着长大的身躯踉跄出来,黑斗篷下,腐血洒落一路。
那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他惊魂犹自未定。
只记得一道血影掀起腥风肆虐,半炷香未曾燃尽,无论是鬼卒,或是使者,皆在那血影一双利爪下四分五裂。
若非自己果断牺牲了大半猎犬,断尾求生,否则……他脑中而今只剩一个念头。
逃。
逃得越远越好。
寻了方向,刚要迈步,前方冷不丁闪出个人影。
他顿时大惊,忙慌翻出短鞭,要故技重施。
可待看清来人——黄尾瑟缩站在巷口,眼神游移不定——他拢实斗篷,冷冷端起面孔。
无需言语。
残存的猎犬们已领会主人的意思。
它们龇起獠牙,喉咙里“嚯嚯”低吼,正要一拥而上将拦路者撕个粉碎。有晚风撩开纱雾,现出黄尾身后一双双幽绿的眸子,金丝虎、滚地锦、衔蝶、狸花……怕有上百只猫儿或坐或卧出现在巷脚墙头。
于是乎,低沉的“嚯嚯”声便换成了响亮的“汪汪”叫,猎犬们叫得更热闹了,可愣没一只向前再迈半步。
捉魂使者面容更冷几分。
长毛贼?
据传,城中某些野猫颇具神异,暗里被解冤仇收服,莫非是真的?
但现在岂是深究的时候?
捉魂使者不假思索扬起鞭子,要给猎犬们增加点儿动力。
恰在此时。
远处一道耀眼火光直上天穹。
那是……兰李坊?
稍稍愣神。
一道黑影霎时闪过,碗口一痛,手中一轻,鞭子已然不见踪影。
巷子那头。
圆眼圆脑袋圆肚皮的炭球儿轻巧落地,把嘴里叼的短鞭一吐,慢条斯理梳理起胡须。
“好猫儿,回头请你吃鱼。”
大黑猫喵喵点头。
黄尾已把短鞭拿在了手里。
只稍稍一举。
猎犬们夹着尾巴呜咽后退,乱糟糟挤作一团。
捉魂使者也骇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拢起的斗篷滑开现出腰间深可见骨、几乎把他拦腰截断的爪痕。他脸上佯装的镇静也自然破裂,露出惊惶的本色。
此情此景,教黄尾想起了自己还在作狗的时日,只不过而今,举鞭子的,惶恐的,已然换了角色。
他心头浮出当然得快慰。可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所以,他手中短鞭并未落下,反取出一柄短刀。短刀是临行前,特意求来的,不是拿来杀人,也不是用作斩鬼,而是……
他把短鞭向刀口狠狠劈下。
啪。
这根捉魂使者的得意宝物,能够操纵鬼犬,沾染了无数血泪与冤孽的短鞭,应声断作两截。
“狗东西!”
捉魂使者尖叫起来。
“你们还在等什么?鞭子已经断了,给我杀了他。”
猎犬们乖巧地呲起牙。
“是呀。”
黄尾幽幽抬头,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还在等什么?鞭子,已经断了呀。”
巷子寂静了片刻。
薄雾舒卷。
猎犬们眼底渐渐泛出猩红欲滴,它们缓缓转身,齐齐盯住了曾经的主人。
嚯~嚯~
低沉的喉声在巷子里再度响起。
……
黄尾终于如愿看到他想在捉魂使者脸上看到的表情,那种丑陋的惊恐凝固在了他手中破破烂烂的头颅上。
是的。
捉魂使者死了。
这头惯爱驱犬噬人听取哀嚎的大鬼已死于犬口,留得大仇得报又挣脱束缚的鬼犬们嚼碎了他每一块骨头,吃尽了他每一点血肉,蹲坐着对月“嗷呜”长啸。
见此情景。
黄尾或说黄善均却瞪大了瞳孔,他手开始颤抖,继而身体也渐渐颤抖。
“起来!”
他突兀怒喊着冲入“犬”群。
“都给我站起来!”
手里断鞭举起,骇得群“犬”纷纷呜咽着翻出肚皮,他定住了,鞭子怎么也落不下去,慢慢从手里滑落坠地。
这下连声音也开始颤抖。
“起来。”
“你们是人。”
“我们是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