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多看一眼瘫倒在地的清风道长,那是一种无声的尊重,他知道,任何言语的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转身,迈出石门。
夜风自山谷灌入,吹得他宽大的道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周身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那杀意冰冷、纯粹,让沿途的草木都蒙上了一层死寂的白霜。
李木紧随其后,他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陆瑾的背影。那宽阔的肩膀,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可靠的象征,而是一柄即将出鞘、要将这山河斩开一道血口的绝世凶兵。
“等等……等等贫道!”
一声沙哑、破碎的嘶喊从背后传来。清风道长趴在地上,浑浊的泪眼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干裂的嘴唇翕动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手臂在冰冷的石砖上奋力一撑,竟从那无尽的绝望中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踉踉跄跄地追了出去,枯瘦的手死死抓住了陆瑾的衣袖,指甲因用力而深陷进布料之中。
“高足,带上我!这山里的路,我比你们熟!”
陆瑾停下脚步,回头。借着清冷的月光,他看到了一双燃烧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死寂的绝望,而是一种要将自己枯竭的生命与灵魂一并焚烧殆尽的疯狂。
“道长,你……”
“我活不了多久了。”清风道长剧烈地喘息着,打断了他。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动一个破旧的风箱,胸膛剧烈地起伏,“但死之前,我总要亲眼看着那些贼人,付出代价!”
他攥紧了拳,枯槁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声音陡然拔高:
“我师兄们的血,不能白流!”
陆瑾注视着他,那双燃烧着复仇之火的眼睛里,映出了自己的身影。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再无多言。
三人不再耽搁。陆瑾并起二指,一缕凝若实质的通天箓金光如活物般自指尖流淌而出,无声地渗入地面。金光在泥土与草叶间游走,那些肉眼难以分辨的脚印、车辙,以及被刻意掩盖的微弱炁息,都在他的脑海中被清晰地勾勒出一幅动态的路径图。
“这边。”
陆瑾指明方向,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身形便如一道青烟,悄无声息地窜入幽深的林中。
李木低吼一声,周身筋骨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脆响,脚下猛然发力,坚硬的地面竟被他踩出一个半寸深的浅坑!他整个人如同一头出闸的蛮牛,紧随其后。
清风道长提起丹田内所剩无几的先天一炁,用上了朝仙观压箱底的轻身法门“浮光掠影”,身形化作一道淡淡的虚影,竟也勉强跟上了两人的步伐。
山路崎岖,夜色深沉如墨。
三人循着踪迹,一路疾行。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们在一处山坳前停了下来。眼前,是一座坍塌了一半的石制山门。门楣上方的牌匾断成两截,掉在地上,依稀能辨认出“铁拳”二字。
山门之后,几间屋舍的残骸在月光下透着死气,练功场上布满了焦黑的坑洞,散落着扭曲的兵器碎片。
“这里是铁拳门的地盘。”清风道长的声音充满了死灰般的疲惫,“门主王老头,脾气又臭又硬,一手铁砂掌练得能开碑裂石。他总跟我吹嘘,当年如何如何,毙掉多少倭人。”
老道士看着那坍塌的山门,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那不是笑,而是极度悲伤下肌肉的痉挛。
陆瑾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焦黑的坑洞。那不是普通的火焰造成的。坑洞的边缘,残留着一种神圣与污秽交织的怪异炁息,如同圣歌与魔咒的混合体。
圣像秘仪。西班牙人的手段。
他们继续前行,一路上,这样的景象不断出现。
被烧成白地的“百草堂”,据说那里的主人能与草木沟通,一夜之间,连同他守护的整片药园,都化为了灰烬,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精华被强行抽干的焦糊味。
被藤蔓绞成废墟的“听风观”,观主擅长音律之术,能以琴音御敌。陆瑾的目光落在一张被粗壮藤蔓洞穿的古琴上,断弦在夜风中发出不成调的哀鸣。那景象,让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画面——三一门藏经阁里,那个不善言辞却视古籍如命的洞山师弟,正戴着单片眼镜,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胶水修复着一页残卷。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陆瑾的脊椎升起。他瞬间将眼前景象与师门可能遭受的厄运联系起来。他的杀意,在这一刻,不再是为天下道统的宏大道义,而是为了保护身后那些家人的,最原始、最纯粹的本能。
橡木之誓。英国人的手笔。
每到一处,清风道长都会停下,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调,说出这个地方的名字,说出某个主人的轶事。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也越来越平静,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
李木跟在后面,他看着这些曾经鲜活的宗门,如今只剩下冰冷的废墟,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