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丝帛郑重递到张翠山手中。丝帛入手冰凉,那深邃的阴鱼眼仿佛活了过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吸力,与他左臂经脉深处盘踞的玄冥寒毒隐隐呼应,脑海中百损道人那句“九阴须圆始化生”的谶语再次如冰锥般刺入心神。他强忍着手臂传来的刺骨寒意与这奇异感应带来的心悸,将丝帛小心贴身藏好。
张三丰又从袖中取出一封早已备好的信函:“东海灵鳌岛,程青竹此人,为师早年曾有恩于他。其人性情豪侠,亦正亦邪,然重诺守信,且精熟东海海路,麾下颇有些手段。持我书信前往,他或能助你一臂之力,寻得桃花岛踪迹。”信笺厚实,封口处有武当特有的云纹印记。
张翠山双手接过信,指尖因寒毒而微微颤抖,却握得极紧:“弟子明白!纵使碧海惊涛,弟子也必寻得桃花岛!”声音虽因伤痛而沙哑,却透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清风,”张三丰转向侍立一旁的小道童,眼中带着长者对晚辈的期许与托付,“你心思机敏,水性更是众弟子中翘楚。此番随你五师叔东行,一路之上,务必机警周全,遇险则避其锋芒,以保全为先。”
“是!祖师!清风定当竭尽全力,护五师叔周全!”清风稚嫩的脸上满是坚毅,用力点头。他又小心翼翼地将张三丰之前所绘的那幅笔意流转的太极图卷好,珍而重之地贴身收在道袍内袋之中。这幅图在他心中,已不止是墨宝,更是祖师的护佑与武当精神的象征。
“事不宜迟,百损老魔伤势不明,但必不会久待。山下宵小觊觎,后半夜必有险情。”张三丰的目光扫过殿外沉沉的雨幕,“趁此雨势未歇,速速从后山‘落雁峰’秘径下山。那里峭壁陡立,常人难至,金刚门耳目一时也难以察觉。下山后,即刻往东,莫要回头!”
“师父!”张翠山看着师父那在破败大殿中显得异常孤高的身影,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与不舍涌上心头,双膝一软便要跪下,“弟子…让师父独自面对…”
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道无形托住了他。张三丰袖袍微拂,深邃的目光如同能包容一切的星空:“痴儿,为师百岁,这紫霄宫便是天塌下来,也自有为师顶着。你的路在前方,而非此间。去吧,养好伤,寻得化解之道,便是对为师、对武当最大的回报。记住,阴极之处,或蕴纯阳生机,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此去东海,亦是问道。”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张翠山强忍眼眶酸涩,深深一揖到底,再抬头时,眼中已只剩下坚定的光芒。
“祖师保重!”清风也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没有丝毫留恋,张翠山深吸一口气,牵动左臂寒毒又是一阵剧痛,他闷哼一声,咬紧牙关,对清风低喝一声:“走!”两人身影如电,瞬间没入后殿通往落雁峰的幽暗甬道,很快便被无边的雨幕吞噬,只留下殿内愈发急促的风雨声。
张三丰独立于回廊下,目光穿透重重雨帘,仿佛能望见那两道艰难穿行在狂风暴雨、陡峭山径上的身影。紫霄宫巨大的阴影包裹着他,显得遗世而独立。宫门外,几道鬼祟的身影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趁着夜色和雨势的掩护,悄然向宫墙靠近,动作迅捷,落地无声,正是西域金刚门的好手。
张三丰缓缓闭上双眼,周身气息仿佛与整座紫霄宫、与脚下的武当山脉、与这天地间的风雨融为了一体。宫门悬挂的太极图,墨迹在雨水的浸润下似乎更加鲜活,阴阳双鱼缓缓流转,一股宏大、沉静、包容万物又主宰一切的“势”悄然弥漫。那几个刚攀上墙头的金刚门探子,身形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山岳压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们手脚发凉,竟连翻越墙头的勇气都在瞬间被抽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东南方向,远离中原大地的波涛之上。
数日后,风暴初歇,但余威犹存。天色铅灰,海风带着咸腥和湿冷扑面而来,卷起层层叠叠的白头浪,疯狂地撞击着礁石,发出沉闷的怒吼。
一艘略显破旧的小型海船,如同被巨手随意抛掷的玩具,在海浪的峰谷间剧烈颠簸。船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被巨浪抛起再狠狠砸落,都让人怀疑它下一刻便会支离破碎。张翠山脸色青白,左手紧抓船舷,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每一次船身剧烈的晃动都牵扯着他左臂经脉深处的寒毒,如同无数冰针在骨头里搅动。他咬着牙,强运内力护住心脉,抵抗着寒毒和晕船的双重折磨。清风则死死抱住主桅杆,小脸煞白,紧抿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
突然,清风指着后方惊叫:“师叔!你看!那…那是什么?”
只见后方汹涌的墨浪之中,一艘体型巨大、通体漆成暗红色的三桅海船,如同从地狱深渊冲出的巨兽,正破开重重浪墙,凶悍无比地直追而来!船头上,一面狰狞的黑色大旗猎猎作响,旗上绣着一只盘绕的赤金巨蟒,正是西域金刚门的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