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片被浓雾永久笼罩的神秘岛屿约三十里外,一支规模不小的朝廷水师舰队,正以严整的阵型,静静泊在海面上。高大的楼船如同海上堡垒,周围拱卫着艨艟、斗舰、走舸等各式战船,桅杆如林,旌旗猎猎,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旗舰“镇海”号的甲板上,水师提督俞大遒按剑而立,花白的须发在海风中飘扬,古铜色的脸庞如同刀削斧劈,布满风霜和海浪刻下的痕迹。他年过五旬,是历经三朝的老将,一生纵横南海,剿灭的海盗倭寇不计其数,但面对眼前这片诡谲的浓雾,这位老将的眉宇间,也凝结着一丝化不开的凝重。
副将、参将、以及几位被临时招募来的、据称“通晓奇门、擅长堪舆”的“能人异士”,站在他身后,同样神色严肃地望着那片如同巨大灰色棉絮、将整个岛屿及其周边海域都吞噬进去的浓雾。
“提督,昨日又有三艘哨船在雾区边缘失去联系,至今未返。派出的第二批搜寻快艇,也只找回一艘,船上兵卒神志不清,只反复念叨‘黑影’、‘怪叫’……”一名参将低声禀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不安。
俞大遒“嗯”了一声,目光依旧锁定浓雾。自从奉命封锁、探查这雾岛以来,损失和诡异事件就不断发生。那浓雾仿佛有生命一般,排斥着一切外来者。强闯的战船非但无法深入,反而会遭遇各种离奇事故——触礁(尽管海图显示此处并无暗礁)、迷失方向、船员集体出现幻觉,甚至被神秘黑影袭击。尝试从空中侦察(用绑了了望手的大型风筝),结果风筝一进入雾区上空,便失去控制坠落。用信鸽传递消息,信鸽也会在雾中迷失,不知所踪。
这绝非寻常的海雾或自然现象。
“那几位‘先生’,可看出什么门道了?”俞大遒头也不回地问道,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身后几位被招募来的“能人”互相看了看。一位身穿道袍、手持罗盘的老者上前一步,捻着山羊胡,迟疑道:“俞军门,贫道观察数日,此雾凝而不散,聚而不流,内蕴阴阳颠倒、五行紊乱之气,更兼有……有怨煞缠结。依贫道浅见,此乃极高明的风水困阵与迷魂阵法结合,再佐以地脉阴气与海中蜃气,经年累月形成。非通晓阵法玄机,或持有特定的‘路引’、‘信物’,绝难安全通过。强行闯入,犹如陷入九宫迷阵,凶险万分。”
另一位皮肤黝黑、头缠布巾、看起来像是疍家老渔民的老者,用生硬的官话补充道:“军门老爷,这雾邪性得很!我们疍家人祖祖辈辈在这片海讨生活,都晓得这片‘鬼雾海’是禁地。老辈人传下话来,说雾里有‘海夜叉’看守,擅入者会被拖进海底,永世不得超生。以前有不信邪的后生闯进去,再也没出来。雾散的时候极少,但每次雾散,都能远远看见岛上好像有火光,还有人影晃动,可雾一合拢,就什么都没了。依小的看,这雾……怕不是人能弄出来的,是海龙王发怒咧!”
俞大遒不置可否。他戎马半生,见惯生死,对神神鬼鬼之说向来嗤之以鼻。但眼前这浓雾的诡异,又让他不得不考虑一些超乎寻常的可能。风水阵法或许有,但“海龙王发怒”就纯属无稽之谈了。他更倾向于,这是“真元”妖人借助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可能是特殊的地理环境、矿物、植物甚至药物),结合奇门遁甲之类的布置,人为制造出的屏障。
“李道长,依你之见,此阵可能破解?”俞大遒问道。
李道长面露难色:“此阵规模宏大,与海岛地势、海流、甚至天象都紧密结合,牵一发而动全身。若要强行从外部破阵,贫道道行浅薄,实无把握。除非……能找到其阵眼所在,从内部破坏,或寻到其生门通道。”
阵眼必然在岛上,生门通道就是那可能存在的安全水道。问题绕回来了——不进去,就找不到阵眼和生门。
俞大遒沉默片刻,目光扫过身边几位将领,最后落在一名面容精悍、眼神锐利的年轻将领身上:“林千总。”
“末将在!”年轻将领林啸踏前一步,抱拳应道。他是水师中有名的勇将,胆大心细,水性极佳,曾多次率领小队执行危险的侦察、偷袭任务。
“挑选二十名最精锐的儿郎,全部配备水靠、分水刺、手弩、烟雾弹、信号火箭。你亲自带队,乘坐两艘加装了特殊防护和静音桨的‘浪里钻’快船,在今晚子时,趁着月暗星稀,从东南方向那条疑似水道尝试潜入。”俞大遒命令道,声音沉稳有力,“你们的任务,不是作战,是侦察。摸清水道情况,确认是否可以通行,探查雾岛边缘地形,观察是否有码头、工事、岗哨。若有可能,抓一两个舌头回来。若遇不可抗危险,立即撤退,以保全性命、传递情报为要!”
这是极其危险的任务,几乎是九死一生。但林啸脸上毫无惧色,反而眼中燃起战意:“末将遵命!定不辱命!”
俞大遒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小心。本督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无论成与不成,你们都是我大雍水师的好儿郎!”
“是!”
夜色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