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司马锐声音冰冷,“朕开科取士,意在遴选真才,为国效力。这李墨林,朕还记得他的策论,言之有物,颇有风骨!怎得到任不足两月,就做出如此天怒人怨之事?是朕看走了眼,还是这科举本身就有问题?!”
最后一句,已是重若千钧。几位大臣皆屏息垂首。
崔明远出列,躬身道:“陛下息怒。知人知面不知心,此子或许本就心术不正,善于伪装,蒙蔽了圣聪。如今罪证确凿,依律严办便是。至于科举取士,乃陛下圣明独断,为国选才之良法,岂因一不肖之徒而否定全局?老臣以为,正当借此案,整肃吏治,清除害群之马,方能显陛下公正,亦可使天下人知朝廷法度之严。”
崔明远这番话,看似公允,既谴责了李墨林,又维护了科举制度,但细细品味,却将李墨林个人品行不端坐实,并巧妙地将“整肃吏治”的重点引向了“清除害群之马”,暗示新进士中可能还有类似隐患。
刑部尚书接口道:“崔相所言极是。陛下,臣已遵旨,选派刑部侍郎韩青为钦差,会同御史台、吏部官员,即日启程前往平阳,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姑息!”
司马锐冷哼一声:“查!给朕彻查!若李墨林果真罪大恶极,朕绝不轻饶!但若让朕知道,有人在此案中上下其手,诬陷忠良……”他目光如电,扫过众臣,“朕的刀,也一样锋利!”
众臣心中一凛,齐声应诺。
退朝后,司马锐独留宰相崔明远。
“崔相,”司马锐语气稍缓,但目光依旧锐利,“你如何看待此事?李墨林之案,是偶发,还是别有隐情?”
崔明远沉吟道:“陛下,老臣不敢妄断。然,新进士年少气盛,骤然得官,若把持不住,行差踏错,亦非不可能。河东路转运使周大人,为官多年,素有清名,其奏报当有依据。至于是否另有隐情,需待钦差查证。老臣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老臣担心,此案若处理不当,恐寒了天下寒门士子之心,亦会助长朝中某些人对科举新政的非议。”崔明远语气恳切,“故,老臣以为,此案关键,在于‘公正’二字。既不能因是新进士而袒护,亦不能因是寒门而加重其罪。一切当以事实为依据,以律法为准绳。”
司马锐深深看了崔明远一眼,这位三朝元老,世家领袖,话说得滴水不漏,处处彰显公心。但司马锐心中清楚,崔明远乃至其背后的世家势力,对科举扩招、寒门崛起,绝非乐见其成。只是,他们不会明着反对,只会利用这样的机会,一步步削弱寒门势力的影响。
“崔相老臣谋国,朕知道了。”司马锐不置可否,“此案就依律查办吧,朕等着钦差的回报。”
崔明远告退后,司马锐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何尝不知此案蹊跷?但作为皇帝,在证据看似确凿的情况下,他必须表态严查,以示公正。此刻,他格外想念慕容雪的冷静与智慧。
当夜,司马锐来到坤宁宫,将朝堂上的情形告知慕容雪。
慕容雪静静听完,为司马锐斟上一杯安神茶,缓声道:“崔相之言,四平八稳,无可指摘。但恰恰是这份‘公允’,更显其背后谋划之深。他们要将此案定性为李墨林个人品行问题,进而引发对全体新进士品行的质疑,最终动摇科举取士的根基。”
司马锐愤然道:“朕岂能不知?只是眼下证据对他们有利,朕若强行回护,反而落人口实。”
“所以,关键在于查清真相。”慕容雪目光坚定,“李墨林是忠是奸,是贪是廉,必须水落石出。若他果真犯罪,依法严惩,无话可说,也能借此整饬吏治,清除真正的不肖之徒。但若他是被诬陷的……”
慕容雪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那便是有人公然构陷朝廷命官,挑战陛下权威,破坏国策。届时,就不是惩处一个李墨林的问题,而是要揪出幕后黑手,予以重典,以正朝纲!”
司马锐握住慕容雪的手:“雪儿,朕与你想的一样。已派了韩青为钦差,此人素以刚直着称,或可倚重。”
慕容雪却微微摇头:“韩青刚直不阿,自是好事。但正因其刚直,有时不免失于察察,易被表面证据所惑。且对方既敢动手,必然做了周密安排,恐怕不会让钦差轻易查到破绽。我们需做两手准备。”
“哦?你有何计策?”
慕容雪低声道:“明面上,依靠三司会审和钦差查案。暗地里,我们需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妾身已派人前往平阳暗中查访。此外,京城这边,舆论导向至关重要。我们不能让对方一味泼脏水,需有人为新进士发声,至少要让朝野明白,此事尚无定论,不宜过早盖棺定论。”
“你是说……找些清流官员?”
“不错。但需是真正德高望重、并非世家核心、且对科举取士本身持支持态度的老臣。由他们出面,提醒朝廷需谨慎办案,勿使寒士离心,效果会比我们直接出面要好。”慕容雪早已思虑周全,“譬如,国子监祭酒周老大人,以及都察院那位以倔强闻名的刘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