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三角空间里,只剩下陈默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以及雨水敲打残破瓦片的单调回响。孤独和死亡的寒意从未如此刻骨。他紧紧攥着那块冰冷的干粮和那个象征着“当归”的金属药盒,如同攥着两块浮木。左臂断口处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
时间在极度的痛苦和寒冷中变得粘稠而模糊。陈默不知道自己昏厥了多久,又被伤口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唤醒了几次。每一次短暂清醒,都感觉身体更冷一分,力气更弱一分。他蜷缩着,像一头濒死的野兽,仅存的右手下意识地撕扯下一小块坚硬如石的干粮碎屑,塞进嘴里,用唾液艰难地软化,再一点点咽下。喉咙干得如同火烧,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刮擦般的剧痛。他侧过脸,张开干裂的嘴唇,艰难地接着从破麻袋缝隙滴落下来的冰冷雨水。水滴混着泥土的腥气,像刀子一样滑过喉咙。
雨声似乎小了些。陈默吃力地抬起头,透过支撑着破麻袋片的缝隙向外望去。坍塌屋顶的边缘,天光不再是纯粹的墨黑,而是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沉沉的铅灰色。天快亮了!
不能再等了!老周的话如同冰冷的铁锤敲在心上。天一亮,这废弃的作坊很可能会被拾荒者或巡捕偶然发现!他必须在天亮前移动到新的位置!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再次从濒死的躯体里榨取出最后的力量。陈默用右手抓住冰冷粗糙的石磨盘边缘,牙齿深深嵌入下唇,借助臂力,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沉重而僵硬的身体从茅草堆里拖了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耗尽了他刚刚积攒的一点力气,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他靠在石磨盘上,剧烈地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撕下身上那件破旧夹袄的一条相对干净的布片,摸索着将自己左臂残端那被血水和雨水反复浸透、边缘已经变得黏腻的粗布绷带重新勒紧,打了一个死结。每一次触碰都带来钻心的剧痛,让他浑身颤抖。然后,他艰难地将老周留下的那件宽大的破油布雨衣重新裹紧在身上,勉强遮住满身的血污和恐怖的残肢。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冰冷的金属药盒和剩下的硬饼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
深吸一口气,混杂着冰冷雨水的空气呛入肺腑。陈默弓着腰,像一张拉满后濒临断裂的弓,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艰难地挪出了那处勉强遮风挡雨的三角空间。冰冷的雨水兜头浇下,瞬间打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寒意刺骨。他踏进没过脚踝的泥泞污水里,深一脚浅一脚,靠着残存的意志和对方向的模糊记忆,向着坍塌院墙的缺口处挪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受伤的右腿每承受一次身体的重量,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左臂残端在雨衣下随着身体的晃动而无力地摇摆,每一次微小的牵扯都如同酷刑。
他不敢走大路,只能沿着记忆中最偏僻、最狭窄的后巷和弄堂阴影艰难前行。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浓重的,雨幕成了最好的掩护,但也让本就湿滑的青苔地砖变得如同抹了油。陈默摔倒了无数次,每一次摔倒都是对残存生命力的无情消耗。他挣扎着爬起,抹掉脸上的雨水和污泥,继续向前挪动。身体越来越沉重,视野的边缘不断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收缩成一个越来越小的、摇晃的隧道。唯有怀中那个冰冷的金属药盒,像一块寒冰,透过衣服贴着他的皮肤,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
不知爬行了多久,穿过了多少条如同迷宫般曲折幽深的小巷。天边的铅灰色越来越明显,雨点也变得稀疏起来。弄堂深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早起小贩叫卖模糊的回音,或是人力车经过石板路发出的单调“咯噔”声。陈默的意识已经濒临涣散的边缘,完全依靠本能和那个刻在骨头里的地址——“清雅书寓”、“第三根电线杆”——在驱动着残破的身躯。
终于,当他再次从一个堆满垃圾的窄巷口探出头时,眼前是一条相对宽阔些的、铺着柏油的路面——圣母院路。法桐树高大繁茂的枝叶在微明的天光下伸展,雨水顺着叶片滴落。路的斜对面,一栋装饰着略显俗艳的雕花廊柱和彩色玻璃的三层小楼在晨曦中显露轮廓,二楼窗户还挂着粉红色的纱窗帘——正是“清雅书寓”。门口挂着的气死风灯在晨风中轻轻摇晃。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抽,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在了冰冷的砖墙上。找到了!他充血浑浊的目光急切地扫视着书寓对面的街边。一根、两根……找到了!第三根电线杆!灰色的木质杆体有些年头了,上面贴满了各种褪色的“花柳病包治”、“大力丸”之类的牛皮癣广告。在它底部,紧靠着人行道的边缘,果然竖着一个锈迹斑斑、歪歪扭扭的绿色铁皮邮箱!邮箱的下半部分锈蚀得尤其厉害,布满暗红色的锈痂,底部似乎真的有个不易察觉的破洞!
就是它!
陈默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他观察着四周。天色尚早,路上行人稀少,只有远处一个穿着号衣的清道夫在慢悠悠地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