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起身,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动。窗外,新年的第一缕灰白晨光正缓慢爬上教学楼的墙。教室里四个人都睡着了??璃音靠在钢琴边,头歪向一侧,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凛子盘腿坐在地板上,背靠着音箱,手里还攥着一支笔,纸上潦草地写着什么;千夏和二宫优子并肩趴在桌上,额头几乎相碰,像是在梦里也不肯分开。
他没出声,只是轻轻起身,走到窗边,凝视着这片被雪洗净的世界。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真实回声”后台的自动通知:**今日新增投稿:873条。**
他点进去,第一条是语音,来自北海道一名十七岁高中生:“昨天我第一次对心理老师说‘我想死’。说完之后,我没有被赶出去,也没有被说‘别想太多’。她只是问我:‘你能多告诉我一点吗?’我就……哭了。现在我把这段话说出来,是因为我也想成为别人的‘听见’。”
池上杉闭上眼,把这段语音存进了当天的精选集,命名为《第一句》。
他转身走向钢琴,掀开琴盖。琴键有些受潮,按下去会发出闷响,但他不在意。他弹了一段不成调的旋律,是《普通人不做英雄梦》的副歌变奏,节奏更慢,像是疲惫的人拖着脚步走路。璃音在梦中动了动,喃喃了一句什么,又沉入睡眠。
过了一会儿,凛子睁开了眼。
“你又起这么早?”她声音沙哑,揉了揉太阳穴,“是不是又梦见我妈被打那天?”
池上杉没否认。他的手指停在琴键上,轻轻敲下三个音符,像心跳。
“不是梦见,是记得。”他低声说,“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做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回到那一刻??如果当年有人能听见她的哭声,如果有人能站出来说‘这不对’,也许你就不必学会用鼓槌砸碎愤怒,我也不必在走廊尽头唱那些没人听的歌。”
凛子沉默片刻,爬起来走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下,顺手从包里掏出半包压扁的巧克力,掰了一块塞进嘴里。“可我们没回到过去,我们只能往前走。”她嚼着巧克力,含糊地说,“而且你看,现在有人开始说了。那个石卷市的老奶奶录完情歌后,她女儿来找我,说她爸走之前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我没好好爱你’。她说她等这句话等了三十年。”
池上杉看着她,忽然笑了:“你还记得我们高一那年,你说‘情感表达是弱者才需要的东西’?”
“我记得。”凛子耸肩,“那时候我觉得,只要够狠、够冷、够不依赖别人,就能活下去。可后来我发现,真正撑住我的,不是冷漠,是你们四个在我崩溃时不肯放手。”
他们都没再说话,只是并肩坐着,听着钢琴残余的共鸣慢慢消散。
天亮后,其他人陆续醒来。千夏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忽然指着窗外喊:“快看!”
操场边缘的雪地上,不知是谁用脚印踩出了一行大字:
**“谢谢你们,让我敢说出‘我好痛’。”**
下面画着一颗歪歪扭扭的心,里面写着五个名字的缩写:S、R、H、C、N。
五人站在窗前,久久无言。
“是学生留的?”二宫优子问。
“可能是昨晚参加完活动回去的。”璃音轻声说,“他们没敲门,也没留下名字……就这样,把心里的话踩在雪上。”
“真浪漫。”千夏笑了,眼眶却红了,“比任何颁奖礼都浪漫。”
“那就别辜负它。”池上杉站直身体,“今天开始,把‘素人之声’升级为全年开放项目。不再限时,不再筛选,只要有人愿意录,我们就收,就放,就存。”
“可服务器撑得住吗?”二宫优子皱眉,“现在每天几千条投稿,存储和审核都是问题。”
“那就扩建。”池上杉语气坚定,“联系秋山基金会,申请专项资助。我们不是要做大,是要做深。每一个上传的声音,都必须被标记、归档、编号,十年后、二十年后,还能找得到。”
“你要建一座声音墓碑?”凛子挑眉。
“不,是一座声音医院。”他摇头,“让那些受伤的、破碎的、被压抑的声音,有地方疗伤,有地方重生。”
他们当天就行动起来。取消原定休假,召集技术团队,在“青声社”新工作室架设服务器阵列。他们设计了一个新系统:每一份投稿都会生成独一无二的Id,附带时间戳、地理位置(可匿名)、情绪标签与关键词索引。用户可以搜索“床底”“父母争吵”“数心跳”,也能找到“第一次说出口”“被拥抱的瞬间”。
上线首日,系统收到一万两千条投稿。
其中一条来自冲绳,是一位母亲录给女儿的:“你去年离家出走,我骂你是废物。可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