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上杉翻着手账本，指尖停在石垣岛那一页??三百盏纸灯笼漂向海心的画面被桃用淡黄颜料晕染出来，仿佛还带着潮声。“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点贪心？”他忽然说，“想听遍所有人的故事。”
璃音正用热毛巾擦拭录音笔，闻言抬眼，摇头，在平板上打字：【不是贪心，是舍不得漏掉任何一个“我在这里”的证明。】
“可人一辈子能遇见多少个灵魂共振的瞬间？”健太靠在墙边，手里摆弄一把修好的旧吉他，“我们已经撞上了太多次。”
“那就继续撞。”千寻盘腿坐着，鼓槌轻敲膝盖打出节奏，“直到撞不动为止。”
伊藤葵笑了：“你这话说得像要组一辈子乐队。”
“本来就是。”麻由合上笔记本，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我们没签合约，也没分股份，但比任何乐团都更像一个整体。因为我们演奏的从来不是音乐，是活着的证据。”
话音落下，窗外飘起细雪，簌簌如低语。
第二天清晨，一封挂号信送到活动室。寄件人地址是一所位于北海道腹地的精神疗养院，署名栏写着：“一位正在学习说话的人”。
信封里没有文字，只有一段微型磁带，以及一张打印纸：
> “医生说，让我试着把心里的声音录下来。我不敢面对面讲，但或许……你们会愿意听？”
他们立刻架起老式录音机。按下播放键后，电流杂音中缓缓流出一个颤抖的女声，断续、吞咽、像是每一个字都要从喉咙深处抠出来：
> “我……住了七年。每天早上吃药，下午画画，晚上看星星。没人问我好不好。去年冬天，护工姐姐放了《萤火》给我听。我哭了很久。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有人在等我醒来。
>
> 我画了一幅画。想送给你们。但我不会寄。怕你们嫌丑，怕你们不回。所以……就录了这段话。如果你们听见了，请告诉我，我可以试试再录下一首。”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室内一片寂静。桃抱着口琴，眼眶发红；健太低头拧紧贝斯弦轴，动作缓慢而用力。
“我们要去一趟北海道。”池上杉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不在原计划里，但我们必须去。”
没有人反对。
三天后，他们搭乘早班飞机飞往旭川，再换乘两小时巴士深入山区。疗养院藏在一片松林之后，灰白色的建筑安静伫立，像一本合拢的日记。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年近六十的心理治疗师，姓佐伯。
“她今天情绪不太稳。”佐伯医生低声说，“七年没和外界接触，突然知道有人要专程来看她……她害怕，也期待。”
“我们不采访，不录像。”璃音在平板上打出回应：【只想见一面，听她多说几句。如果她愿意唱歌，我们就陪她唱。】
佐伯点头，领他们穿过长廊。墙壁贴满患者的手绘作品，色彩斑斓却又透着某种压抑的秩序感。尽头一间房门半掩，门把手上挂着一只折纸小鸟。
推门进去时，女孩蜷缩在窗边的椅子上，二十出头的模样，头发剪得很短，手指关节处有长期抓握画笔留下的茧。她看见一群人进来，猛地缩起身子，眼神惊惶如受困幼兽。
璃音没有靠近，而是蹲在门口，轻轻打开平板，播放了一段音频??正是她在木曾町为老农即兴创作的《剪枝时节》钢琴版。
音符流淌而出，女孩的肩膀渐渐放松。她抬头，目光落在璃音脸上，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声。
五分钟后，音乐结束。
璃音写下一句话，举到面前：【我们也带来了你的声音。你在磁带里说的话，我们都听了。你说你想画画送给我们，那我们现在，可以看看吗？】
女孩迟疑片刻，终于挪到床边，从床垫下抽出一叠画纸。
第一张，是深夜的病房，窗外一颗孤星高悬，病床上的女孩睁着眼，手中握着一根看不见的线，另一端延伸至画框之外。
第二张，是一群模糊的人影站在雪地中，彼此牵着手，头顶浮着无数光点，像萤火，又像星辰。
第三张，最令人动容??八个小小的人形围成圆圈，中间燃烧着一团火焰，每个人的影子却被拉得很长，投射向不同的方向，仿佛即将散去。
“这是……你们。”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我看了纪录片。我以为那种光只存在于电视里。可后来我发现，我也曾在梦里画过一样的圈子。”
她说完，低下头，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
池上杉轻声问：“你还想再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