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的日子终于到了。永昌十四年冬月末,威海卫军港。虽然时值北风凛冽的寒冬,但庞大的舰队已然集结完毕,停泊在蔚蓝的海湾内,桅杆如林,旌旗猎猎,迎着海风招展。顺军水师经过多年发展,尤其是吸收了部分郑氏旧部与西洋造船技术后,舰船规模与质量已非昔日可比。为首的几艘大型宝船,更是庞然巨物,犹如海上移动的城堡。
码头上,送行的官员、军士、以及部分家属人群熙攘,但却秩序井然。礼炮按照规制轰鸣作响,沉重而悠长,在海湾内回荡,惊起了远处礁石上栖息的海鸟。
戚睿涵与五女,以及朱成功、甘辉、何斌等主要官员,此刻都立于舰队旗舰“伏波号”那高大宽阔的甲板之上。戚睿涵身着绯色文官常服,外罩一件御风的玄色斗篷。白诗悦几人则都换上了便于行动的骑射服或改良过的利落裙装,外罩厚实的斗篷以抵御海风。她们望着逐渐远去、变得越来越模糊的海岸线与送行的人群,心情各异。
海风猎猎,带着咸腥的气息,强劲地吹拂着众人的衣袂发梢。白诗悦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那件银狐毛镶边的黛青色斗篷,望着眼前逐渐被船舷两侧犁开的、泛着白沫的蔚蓝海水,以及那无边无垠、直与天际相接的浩瀚大洋,眼中既有对未知远方的强烈期待,也有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对熟悉环境与亲友的离别怅惘。海洋的壮阔,此刻更衬托出个体的渺小与漂泊之感。
袁薇就站在她身侧,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细微的情绪变化,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低语道:“别看了,又不是不回来了。陛下圣明,国内政局安稳,我们这次准备充分,朱国公和甘将军都是海战宿将,定能平安往返。想想占城那郁郁葱葱的椰林,想想真腊那神秘莫测的吴哥古迹,还有那些我们只在书上读到过的奇珍异宝、风土人情……”
另一边,刁如苑则与董小倩并肩而立,两人正低声讨论着即将到达的占城可能存在的商贸机会。刁如苑依据自己搜集的资料分析道:“……占城除了稻米、椰子、槟榔,还盛产象牙、犀角、珍贵的木材如沉香、檀木,这些都是中原需求量很大的货物。只是不知他们最需要我们的什么,瓷器、丝绸固然是硬通货,但或许我们的新式布匹、铁器、甚至一些精巧的日常用具,也会有意想不到的市场。”董小倩认真听着,不时补充几句自己了解的、关于江南士绅喜好和市场需求的信息,她的视角往往能带给刁如苑新的启发。
刘菲含则早已进入了工作状态。她并未过多留恋身后的海岸,而是与船上的几名工匠和导航员聚在一起,检查着新改良的帆索系统运作是否顺畅,讨论着这次新配备的、结合了传统水罗盘与简易象限仪原理的导航设备,在长途航行中的稳定性与精确度。她手中拿着一个小本子,不时记录着数据,神情专注。
戚睿涵凭栏远眺,心中亦是波澜起伏,难以完全平静。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率领或参与如此大规模的远航了。第一次,探索东方,虽初步建立了与琉球、日本等地的联系,但途中遭遇强悍海盗,经历了一番波折惊险,最终未能按计划访问所有目标,算是留下了些许遗憾;第二次,目标直指西方,扬威泰西,访美涉澳,完成环绕地球的壮举,不仅极大地开阔了眼界,带回了大量珍贵资料与物种,更重要的是,彻底奠定了大顺作为新兴海洋大国的地位,让世界听到了东方的声音。
而这第三次,目标则更为明确和深入,旨在深耕南洋,稳固已有的朝贡体系,同时进一步联络西洋诸国,将天朝的文化影响力、经济联系更为扎实、细致地铺展出去,编织一张以大顺为核心的、覆盖更广海域的贸易与文化交流网络。他脑海中浮现出府中书房那幅巨大的、不断补充完善的坤舆万国全图,此次航行的轨迹,将如同一条条浓墨重彩的笔触,在南洋那片星罗棋布、充满机遇与挑战的岛屿与海岸线间,勾勒出更为清晰、紧密的脉络。
主帅朱成功站立在船楼高处,观察着风帆的角度与海流情况,果断下令舰队调整风帆,充分利用这冬季强劲而稳定的东北季风。命令通过旗语迅速传遍整个舰队,各船响应迅速,巨大的帆面吃满了风,鼓胀起来,航速明显渐增。洁白的海鸥追逐着船尾翻滚的雪白浪花,发出清亮而富有生命力的鸣叫,仿佛在为这支承载着使命与希望的船队护航送行。
航行初期,海域尚靠近大陆,海面还算平静,只是偶尔有较小的风浪,对于“伏波号”这样的大型宝船而言,几乎感觉不到明显的颠簸。众人也逐渐适应了船上的生活节奏。戚睿涵作为随行参谋,时常与朱成功、甘辉等人聚在专门的议事舱内,研讨航行策略、抵达各港口后的外交礼节安排、以及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预案。朱成功经验丰富,甘辉谨慎老成,何斌则对南洋风情了如指掌,他们的讨论往往深入而富有建设性。
白诗悦和袁薇则充分利用这段时间,经常去找何斌请教南洋各国,尤其是占城、真腊、暹罗等地的语言、风俗习惯、禁忌与社交礼仪。何斌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