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睿涵闻言,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份礼部精心誊抄的名单,纸张细腻,墨迹工整。他展开名单,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藩属国自是率先朝贡,有朝鲜、日本、琉球、安南、占城、南掌、真腊、缅甸、暹罗、满剌加、爪哇、吕宋、苏门答腊、渤泥、锡兰……嗯,还有西南腹地的一些大土司,也算在内。”他的手指向下移动,掠过一长串熟悉或陌生的国名,“接着是西洋及更远方的诸国,榜葛剌、波斯、浩罕、古里、莫卧儿、溜山、祖法尔、木骨都束……然后是上次郑……哦,是延平侯朱成功和甘辉将军舰队远航结交的,葡萄牙、英吉利、意大利,甚至还有来自美洲新大陆的几位印第安部落代表。”他合上名单,轻轻吐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感叹,“林林总总,不下三四十国,真正是辐辏云集,盛况空前。只怕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时,也未必有如此多的远方国度齐聚京师。”
董小倩听得眼神发亮,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胸前:“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能在北京城见到如此多来自天涯海角的异域之人。当年在江南,能见几个佛朗机商人或是传教士,已是了不得的稀罕事,足以成为茶会上的谈资许久。”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如梦似幻的憧憬。
刁如苑则微微眯起了眼睛,敏锐的职业嗅觉让她瞬间进入了状态:“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千载难逢。可以近距离观察了解各国的物产、工艺技法、纹样偏好。我的文创公司,或许可以借此东风,开发一系列融合异域风情的产品,比如波斯纹样的丝巾,或者将苏绣技法与印第安羽毛装饰结合……再者,这也是将我们的丝绸、瓷器、茶叶,乃至话本小说,推广到更遥远市场的契机。”她低声说着,脑中已经开始飞速盘算。
谈笑间,门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宫中派来的内侍已准时抵达府门前导引。一行人立刻收敛了说笑,再次互相检查了一下仪容,确保没有任何失仪之处,这才在侍从的簇拥下,依次登上早已备好的马车。车帘垂下,隔绝了外界部分喧嚣,只听得车轮碾过黄土道路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车外愈发鼎沸的人声,如同潮水般一阵阵涌来。马车随着庞大而有序的人流,缓缓向那皇城禁地的方向行去。
越靠近皇城,戒备越发森严,气氛也越发庄重。穿过重重宫门,皇极殿前那无比广阔的汉白玉广场终于呈现在眼前。刹那间,一种宏大的、近乎压迫性的威严感扑面而来。
广场之上,旌旗招展,日月龙旗、各种代表皇权和军威的旗帜在微风中猎猎作响。身着金色盔甲、手持金瓜钺斧的宫廷侍卫,如同金铸的雕像般,沿着御道两侧笔直矗立,阳光照射在他们盔甲上,反射出耀眼的金芒,令人不敢直视。文武百官按品级序列,早已静候多时,他们身着深浅不一的绯色、青色官袍,补子上的飞禽走兽标识着等级,头戴的乌纱帽形成一片黑色的海洋,人人敛声静气,肃穆而立。身着各色飞鱼服、头戴钹笠帽、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则如同流动的警戒线,在广场四周及百官队列间隙中无声地巡视,眼神锐利如鹰。
广场的远端,专门划出了一片区域,那里色彩斑斓,人影攒动,正是各国使臣等候觐见之处。与这边肃穆的顺朝官员队列形成鲜明对比。
戚睿涵作为光禄大夫,品阶不低,位置较为靠前。他站在百官队列中,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中间宽阔的御道,投向那片充满异域风情的使臣区域。只见朝鲜使者戴着标志性的高高乌纱帽,穿着素雅端庄的圆领官袍,举止间透着儒雅的恭谨;日本使臣则有的身着纹饰华丽的吴服,有的则穿着仿明制的直垂或狩衣,态度谦卑,礼数周全;琉球、安南及东南亚诸国的使节,衣饰多采用鲜艳的色彩和繁复的刺绣,带有浓郁的热带风情,身上佩戴的黄金饰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来自更遥远国度的面孔:头缠白布、留着浓密卷曲胡须的波斯和阿拉伯商人,眼神精明,彼此低声交谈着;皮肤黝黑、眼窝深陷的榜葛剌和古里使者,穿着宽松的棉布长袍,眼神中带着对陌生环境的警惕与好奇;身着剪裁合体的深色紧身双排扣礼服、颈系领结、头戴着或银白或棕黄假发的葡萄牙人和英国人,显得矜持而注重仪表;还有几位穿着黑色或深红色长袍、胸前挂着十字架的意大利传教士,神情肃穆,不时在胸前划着十字。
而在这些人群中,几位头插鲜艳羽毛、脸上绘有红黑彩纹、身着原始兽皮或编织粗布衣的印第安部落代表,显得格外突兀,他们好奇地、几乎是毫无保留地打量着周围金碧辉煌的宫殿、威严的仪仗和密密麻麻的人群,眼神中充满了未加掩饰的敬畏、惊叹,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语言低声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