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从头浇下,熊熊燃烧的怒火瞬间熄灭了多半,理智如同退潮后的礁石,重新显露出来。他回想起儿子离京前,自己对他再三告诫“官场水深,人心叵测”,儿子那郑重其事、保证不负所托的眼神犹在眼前。再结合眼前这处处透着不合常理、近乎荒谬的一幕,顿时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湿透了内衫。是了,定是兖州那帮蠹官,见贿赂不成,收买无效,便使出了这等断子绝孙的毒计!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夫人……夫人所言极是,”米喇印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脸色由暴怒的铁青转为一种近乎金属般的凝重与冰冷,他紧握着那袋仿佛滚烫如烙铁的银票地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此非贪墨,实乃构陷!歹毒至极、欲置我儿于死地、毁我米家清誉的构陷!”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蕴含着无尽的愤怒与后怕。
“老爷,当务之急,已非责骂琦儿,而是如何应对。”马夫人此刻显示出将门虎女的果断与魄力,她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我们必须立刻携此物入宫,叩阙面见陛下,陈明原委,将这场祸事消弭于未发之时。必须在对方发难、流言四起之前,抢得先机,主动向陛下表明心迹,揭露奸人阴谋。否则,一旦陛下先从别有用心之人那里听闻此事,或是这些‘赃物’以其他更不堪的方式被‘发现’,我米家便是浑身是口,也难辩这‘赃证确凿’之罪。届时,琦儿性命不保,我海晏伯府亦将倾覆!”
米喇印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光芒。他深知,儿子在兖州面对的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此刻已经烧到了他的家门口,甚至已经烧到了陛下的眼前。他不能再只是一个担忧儿子的父亲,他必须为了儿子的清白,为了米家的存续,为了对这构陷之举予以最猛烈的回击,去迎接这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
“备马,即刻备马,我要进宫面圣!”他沉声对米福下令,声音中虽然仍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却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与一往无前的勇气。
夜色中的海晏伯府,瞬间被一种紧张而凝重的气氛所彻底笼罩。灯笼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将每个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仿佛预示着前路的莫测与艰难。米喇印接过马夫人仔细包好的那包“赃物”,紧紧抱在怀中,如同抱着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大步向府门外走去。马夫人站在廊下,目送着丈夫毅然决然的背影,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这深夜的叩阙,能换来皇帝的明察,能挽救家族于危难之际。
北京的夜空,星辰稀疏,一层薄薄的云霭缓缓移动,遮住了皎洁的月光,让这个夜晚,显得格外漫长而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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