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在武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发现了一线微光,连忙起身相迎,亲手拉过一张梨花木椅子请卫曼福坐下,也顾不上什么官场礼节和寒暄客套,直接便将米桂琦到来后的种种情形,己方如何试探、如何碰壁,以及目前计穷力竭、坐以待毙的困境,像倒苦水一般,几乎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末了,他重重叹了口气,抓住卫曼福的手臂,眼中满是血丝与恳求:“卫贤弟,你素来机敏,智计百出,快,快替为兄想想,这该如何是好?这米桂琦,简直就是个铜豌豆,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我等……我等实在是无计可施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疲惫。
卫曼福静静聆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脸上始终保持着那抹高深莫测的淡然笑意。直到赵在武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缓,带着一种讲述古老传说般的韵味,奇异地抚平了空气中些许的躁动:“赵兄,喻兄,毕兄,暂且宽心。听诸位方才所言,这位小米钦差,倒让我想起前朝洪武年间的一桩旧事,与眼下情形,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旧事?”喻兴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不可耐地追问,“何种旧事?卫大人快请讲,快请讲!”毕颙也屏住了呼吸,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
卫曼福目光扫过三人急切的脸庞,不紧不慢地说道:“洪武年间,明太祖皇帝陛下,亦是痛恨贪腐,法令森严。彼时,他曾派一位钦差大臣前往苏州查办一桩勾结地方、侵吞税银的大案。那钦差一如这米桂琦,年少得志,清正刚直,到了苏州之地,对当地官员送上门的金银珠宝、绝色佳人,皆嗤之以鼻,严词拒绝,甚至当场将行贿之人杖责示众。苏州的那些官员们,起初也与诸位此刻一般,惶惶不可终日,以为灭顶之灾便在眼前,几近绝望。”
赵在武听得入神,下意识地追问:“后来呢?他们如何了?”
“后来?”卫曼福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带着一丝智珠在握的从容,“后来,那些官员之中,有高人指点,便换了个法子。他们不再直接贿赂钦差本人,因为知道那是徒劳。而是背着他,精心挑选了一个与官场毫无瓜葛、背景干净的富商,许以重利,让其带着足足万两白银和数箱价值连城的珠宝古玩,趁那钦差在外专心查案、无暇他顾之际,悄悄运送至他在南京城的府邸。他们对那钦差的家人——或许是老迈的父母,或许是不懂世事的仆役——言道,此乃钦差大人在外为府中购置的书籍与些许杂物,因公务繁忙,特托他们顺路送回。家人见来人言辞恳切,货物描述又与少爷身份相符,自然不疑有他,便欣然收下了。”
毕颙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仿佛在浓雾中看到了一座灯塔的光芒,他急切地向前探身:“然后呢?此事如何发作?”
“然后,”卫曼福端起方才下人奉上的热茶,轻轻吹开浮沫,呷了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趣闻,“此事自然‘机缘巧合’地被无处不在的锦衣卫侦知,迅速上报给了洪武皇帝。太祖皇帝何等眼里容不得沙子,闻奏后雷霆震怒,认为此乃对自己权威的莫大欺骗与挑衅,即刻下令,锁拿那位钦差回京。那钦差直至被如狼似虎的官差押入诏狱,尚且不明所以,不知这滔天大罪从何而来。他在狱中百般申辩,言自己两袖清风,绝无贪墨,奈何‘赃物’确凿,从其家中搜出,人证物证俱在,又有谁会相信他临刑前的哀鸣?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三族尽诛的凄惨下场。直到永乐年间,因他案牵连,此事真相才偶然得以大白于天下,可惜,人死不能复生,沉冤得雪,也不过是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笔罢了。”他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观察着三人的反应。
赵在武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力道之大让身旁的喻兴伟都吓了一跳。他脸上多日来积聚的阴霾仿佛被一阵狂风吹散,眼中放出一种近乎狂喜的光芒,连日来佝偻的背脊也挺直了起来:“妙啊,妙啊。贤弟此计,真是……真是绝妙无比!”
他兴奋地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双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我们何必再在他米桂琦本人身上徒费功夫,与他那铜墙铁壁般的意志硬碰硬?只需仿效此故智,避开其锋芒,将金银财帛,悄悄送入他北京的府邸,再设法让该知道的人‘自然’地知晓此事。届时,他米桂琦便是浑身长满嘴巴,也说不清这巨额钱财的来历。他之前所有拒贿的刚直举动,非但不能证明其清白,反倒成了他矫饰虚伪、欲盖弥彰的铁证。好一个釜底抽薪,好一个移花接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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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兴伟也抚掌大笑,脸上的青白之气一扫而空,换上了兴奋的红光:“正是此理,正是此理。他米桂琦能洁身自好,难道他京中的家人仆役,也能个个如他一般,不识金银,不畏权势?即便……即便他家人谨慎,不肯收受,我们亦可设法,将东西硬塞进去,造成既成事实。此计最妙之处,在于无论他家人收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