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震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轻微的不忍,有利用他人的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决绝。危机面前,自保是唯一的选择。“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你我便即刻准备,进宫,向陛下请罪!”他必须抢在锦衣卫将牛风押到、戚睿涵等人全面发难之前,掌握主动,哪怕这主动是戴着镣铐的舞蹈。
紫禁城,暖阁。虽是深夜,李自成并未安寝。他披着一件宽松的常服,坐在明亮的烛火下,翻阅着各地呈报上来的奏章,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各地事务繁杂,虽有戚睿涵等人献上的一些新奇策略,但执行起来依旧千头万绪。戚睿涵垂手静立在御案一旁,神态恭敬,目光却同样锐利地扫过那些奏报,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其中的信息。
“陛下,”戚睿涵见李自成放下了一份关于漕运的奏章,适时低声汇报,“牛成飞那边,受惊过度,急火攻心,已然中风昏迷,太医看过了,说即便醒来,也多半言语不清,神志难复,难以问询了。”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李自成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目光并未抬起,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或者说,在他心中,牛成飞的口供早已不是最关键的一环。“牛风呢?”他问起了另一个关键人物。
“刘菲含已率精锐前往济南追捕,按行程计算,此刻应有结果了。目前尚无确切消息传回。”戚睿涵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不过,臣担心刑部那边……关震等人恐怕不会坐以待毙,可能会抢先一步行动,甚至……”后面的话他没有明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内侍轻步进来,躬身禀报:“陛下,刑部尚书关震、左侍郎潘一楠宫门外求见,言有十万火急之事,特来向陛下请罪。”
李自成与戚睿涵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鱼儿,按捺不住,要自己跳出来了。
“宣。”李自成放下手中的朱笔,坐直了身体,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威严。
关震与潘一楠快步走入温暖却气氛凝重的暖阁。甫一进入,两人便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姿态放得极低。
“臣关震(潘一楠)叩见陛下,臣等有负圣恩,犯下大错,特来向陛下请罪!”关震的声音带着沉痛与悔恨,表演得恰到好处;潘一楠则伏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一半是恐惧,一半是演戏。
李自成面无表情,目光如同深潭般落在两人身上,淡淡道:“哦?何罪之有?起来回话,细细奏来。”他并未让二人起身,依旧跪着回话。
潘一楠按照事先与关震反复推敲、练习好的说辞,用力叩头,额头接触金砖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带着哭腔道:“启禀陛下,罪臣潘一楠利欲熏心,鬼迷心窍,收受了天津卫地主牛成飞巨额贿赂,伙同已故刑部侍郎王硕、主事李延赫,欺瞒上官,伪造文书,擅自将本应处决的案犯牛风偷偷放走,并谎称其病死于狱中,以图瞒天过海。此事皆由罪臣一人贪念所致,一手操办,关部堂……关部堂他忙于部务,对此确不知情,是罪臣等伙同欺瞒,蒙蔽了部堂……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他说完,已是涕泪交加,不住地叩头,仿佛真的痛悔不已。
李自成沉默地听着,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他目光转向关震,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抵内心:“关震,潘一楠所言,可是实情?你身为刑部堂官,对下属如此胆大妄为之举,当真一无所知?”他的问题直接而有力。
关震深吸一口气,再次以头触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愧疚、沉痛与一丝委屈:“陛下明鉴,臣……臣确有失察之罪,难辞其咎。潘一楠、王硕、李延赫皆是臣之下属,臣未能明察秋毫,被其蒙蔽,致使朝廷法度受损,冤屈难申,臣……愧对陛下信任,愧对朝廷俸禄。臣愿领陛下任何责罚!”他这番话说得看似诚恳无比,将责任揽于自身,却巧妙地将自己定位在“失察”而非“同谋”的位置上,试图将性质控制在玩忽职守而非贪腐勾结的层面。
李自成盯着他伏地的背影,良久没有说话。暖阁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剩下潘一楠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和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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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李自成开口,问题却完全跳出了关震预设的框架,直指最核心、最致命的一点,完全出乎了关震的预料:“关震,朕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收过牛成飞的贿赂?说实话,朕或可念在你往日功劳,从轻处置。”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般在关震耳边炸响。
关震的心猛地一沉,仿佛瞬间坠入了无底深渊。他没想到陛下会跳过所有过程细节,绕过“失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