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戚睿涵冷眼旁观,注意到牛成飞虽哭喊得声嘶力竭,表情扭曲,但那眼神深处,更多的是一种大势已去、试图做最后挣扎的恐慌,而非纯粹的父亲丧子之痛。他微微侧身,在关震耳边低语,声音仅容二人听见:“关大人,迟则生变。围观者众,恐生流言。”
关震眼中厉色一闪而逝,不再犹豫,猛地一挥手,厉声下令:“拉开他!继续开挖,不得有误!”
几名魁梧的兵士应声上前,毫不客气地架起哭嚎挣扎、双脚乱蹬的牛成飞,将他强行从坟冢上拖离。牛成飞兀自嘶喊着“我儿”、“安息”等词语,声音凄厉,在寒风中飘散。铁锹与镐头随即重重落下,沉闷地撞击着坚硬的冻土,发出“砰砰”的声响,扬起的尘灰和碎雪,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围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无数道目光,带着紧张、期待、好奇,死死聚焦在那不断加深扩大的土坑上,唯有风声和挖掘声交织。潘一楠与王硕也站在官员队列的稍后位置,紧张地盯着坑内,袖中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成拳头,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时间在寂静而紧张的挖掘中缓缓流逝。冻土坚硬,挖掘并不轻松,兵士们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而不散。终于,在挖到约一人深时,随着“哐”一声清脆的、不同于撞击泥土的声响,一把铁锹的锹头碰到了下方坚硬的木质物体。
“禀大人,见到棺椁了。”坑底的兵士抬头高声禀报。
这一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让原本寂静的人群产生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关震神色不变,命令道:“清理浮土,小心起棺!”
兵士们加快动作,用锹和手将棺椁周围的浮土清理干净。一具厚重的黑漆棺材逐渐完全显露出来。棺木用料显然极为考究,木质紧密,漆色深沉,在冬日黯淡的天光下,泛着一种幽冷的光泽,仿佛一头蛰伏在泥土中的黑色巨兽。
“套绳,起棺!”关震的声音依旧沉稳。
粗大的绳索熟练地套上棺椁,结实的杠子穿过绳套。十数名精选出来的壮汉分列两侧,齐声发力,“嘿”地一声,沉重的棺椁被缓缓抬离坑底,平稳地、一寸寸地提升,最终被安置在坟旁事先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上。那漆黑的棺木,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不祥的谜团,横亘在所有人面前,散发着阴森冰冷的气息,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也压得一些人喘不过气。
牛成飞被兵士挟持着,此刻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停止了无用的哭嚎,只是双眼空洞无神,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死死盯着那具棺材,身体如同打摆子般不住颤抖。管家牛禄更是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仿佛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关震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上前一步,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定格在面如死灰的牛禄和浑身僵直的牛成飞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开棺之前,本官再言一次。若有尸,验明正身,确系牛风,本官即刻依前言,向牛员外赔罪,并奏请陛下抚恤。若无尸……”他顿了顿,目光如刀,掠过牛禄瞬间收缩的瞳孔,和牛成飞猛然一颤的身体,“牛禄,牛成飞,你二人应该知道,这欺君罔上、混淆视听、扰乱刑名之罪,该当何论。”
他不再多言,猛地一挥手。
两名经验丰富、面色沉凝的仵作上前,他们手中拿着撬棍等工具。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们将工具楔入棺盖与棺身之间的缝隙。刺耳的“嘎吱——”声,伴随着棺材钉被强行起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坟地里异常清晰,一下下敲击在众人的心弦上。一颗,两颗……钉子被一根根起出。
终于,所有的连接都被解除。两名仵作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合力将沉重的棺盖缓缓向一侧推移。
棺盖与棺身摩擦,发出沉闷的“隆隆”声。一道缝隙逐渐扩大,最终,棺盖被完全推开,滑落在一旁的地上。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尸体腐败特有的恶臭、以及大量用来防腐和掩盖气味的香料味道的怪异气味,瞬间从棺内汹涌而出,如同有形之质,迅速弥漫开来。离得近的兵士和官员们忍不住脸色发白,纷纷掩鼻后退,人群中亦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和骚动。
仵作强忍着不适,屏住呼吸,探头向棺内望去。
所有人的目光,刹那间全部聚焦于那敞开的、幽暗的棺椁内部——
一具身着华贵锦缎寿衣的青年男尸,静静地躺在铺着丝绸的棺木之中。
尸体的面部确实如牛成飞之前所言,腐烂得相当严重,五官早已模糊难辨,呈现出一种灰败、浮肿、甚至有些塌陷的状态,根本不可能认出其原本的样貌。然而,从尸体的身形骨架、头上梳理整齐但已失去光泽的发髻,以及那一身明显是富贵人家子弟才能穿戴的寿衣来看,确与外界所知的牛风生前特征大致相符。
潘一楠与王硕几乎是同时,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吐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潘一楠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王硕那肥硕的脸上,紧抿的嘴角也几不可见地松动了一丝。两人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