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震与戚睿涵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与凝重。事情果然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胡强被迅速而隐秘地带回了刑部大堂,解开了束缚,取出了塞口布,灌下了一些温水。他惊魂未定,跪在地上,身体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不住发抖,眼神涣散,充满了恐惧。
“胡强,”关震的声音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但也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既有意密报,为何不来本部衙门,反而遭此劫难?袭击你的是何人?你可看清他们的模样?”
胡强抬起头,脸上除了残留的痛楚和深深的恐惧,还有一丝极其强烈的挣扎之色。他嘴唇哆嗦了半晌,才嗫嚅着,声音细若蚊蚋:“大人……小人……小人一时猪油蒙了心,鬼迷心窍。听闻有五百两赏银,便……便动了邪念,想编造些谎言来骗取钱财。那牛风……牛风确系病亡,小人根本不知什么内情,也不知什么钱婆。小人之前打探赏银,借口外出,是想寻个僻静地方,好好编造些听起来可信的证词,谁知……谁知刚走到那条巷子,就被几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蒙面人掳了去,他们不由分说将小人打晕,醒来便是那般模样。他们……他们还警告小人,若敢在刑部胡言乱语,攀诬他人,便……便不仅要了小人的性命,还要祸及小人的家小!”他说着,竟“咚咚”地磕起头来,额角很快见红,“大人明鉴,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之前所有念头,皆是妄图骗赏,绝非实情啊。牛风确实是病死的,千真万确!”
这番突如其来的彻底改口,让关震和戚睿涵都深深皱紧了眉头。胡强这番说辞,看似合情合理,解释了他为何意动、为何外出、为何遇袭,却也彻底否定了方杰民指控的真实性,将一切归结为他个人贪图赏银而意图行骗,甚至将遇袭也解释为对他“胡言乱语”的警告,巧妙地将水搅浑。
就在此时,得到消息的方杰民也急匆匆赶到了刑部。他听闻胡强这番“供述”后,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怒已极。他向着关震和戚睿涵深深一揖,语气因激动而略显颤抖,却仍旧竭力保持着士人的风范与克制:“关大人,戚公子,切莫听信此人之言。学生以为,此事绝非空穴来风,其中疑点重重,至少有四!”
关震面色沉静,抬手示意:“方先生稍安勿躁,有何疑点,但讲无妨,本部堂自会分辨。”
方杰民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开始条分缕析,声音清晰而有力:“其一,消息来源有据!若胡强纯为骗赏,何须在赏银告示张贴之前,便通过钱婆向学生传递消息,并明确索要千贯?这岂不是多此一举,徒增风险?且钱婆当日转述时,细节颇多,包括牛风可能被替换的大致时间、参与此事可能涉及的人员层级,皆有所暗示,言之凿凿,绝非凭空捏造所能编造。此为其一。”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伏地颤抖的胡强,继续道:“其二,牛家有行贿前科与动机。牛风案发之后,判决未下之时,牛家便曾数次派人携重金至学生家中,意图贿赂,希望学生能出具一份谅解书,或是在公堂之上改口,声称双方互殴,失手致命,以求为牛风脱罪或减刑。被学生严词拒绝后,他们又转而贿赂天津卫当地官吏,此事在天津卫衙门皆有记录在案,一查便知。牛家为保其孽子,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既有此前科,如今见贿赂学生不成,便行这李代桃僵、瞒天过海之计,亦在情理之中。此为其二。”
“其三,”方杰民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悲愤,“牛家行为反常,牛风‘病亡’的消息传出后,牛家并未如常人家般发丧举哀,搭建灵棚,接受吊唁。反而,有邻里隐约察觉,在其位于西市的宅邸之内,夜深人静之时,竟隐隐有丝竹奏乐之声传出。虽不张扬,但绝非空穴来风。若其子真亡,身为父母,岂有不悲恸欲绝、行丧守灵,反而闭门作乐之理?此等反常之举,岂不令人疑窦丛生?此为其三。”
“其四,”他最后指向跪在地上的胡强,语气斩钉截铁,“胡强言行矛盾,显受胁迫!胡强此刻突然翻供,言称骗赏,并声称遭遇袭击警告。这恰恰说明,的确有人不愿让他说出实情!这袭击与其说是阻止他行骗,不如说是阻止他吐露真相!而他此刻这番漏洞百出的改口,焉知不是受那幕后之人威胁,为保自身及家小性命,不得已而为之?若他真是骗赏,为何不编造一个更完美的谎言来领取赏银,反而要全盘否认,自承其罪?此等行径,于理不通!此为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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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杰民一番话语,逻辑清晰,层层递进,每一疑点都如同利箭,直指要害,将胡强那看似合理的辩解击得粉碎,也将牛风假死一案的巨大疑云重新清晰地勾勒出来。堂上堂下,一时无人作声,唯有牛角灯笼中的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爆响,映照着众人凝重的面容和闪烁不定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