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之心的依据。
写毕,他已是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手臂上的伤口还在缓缓渗血。他仔细地将血书折好,又从书架的暗格中,取出一叠他平日里暗中收集、整理的关于左良玉及其党羽罪证的文书副本。
他唤来了跟随自己多年,从京城一直来到这西域边陲,忠心耿耿的老师爷王易民。
“易民,”朱雍梁的声音带着失血后的虚弱,却异常平静和坚定,“这封血书,还有这些证据副本,你务必收好。立刻动身,不要走官道,选熟悉的小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送往京师。”
他将东西郑重地交给王易民,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无论如何,想尽一切办法,要将其亲自交到陛下手中,或者,万一见不到陛下,也必须交到内阁首辅李岩李阁老,或宁国公吴三桂手中。切记,切记!”
王易民双手颤抖地接过那带着体温和血腥气的血书与文书,看着朱雍梁苍白如纸的脸色和那犹在渗血、只用布条简单包扎的手臂,老泪瞬间纵横:“大人,您……您这又是何苦啊?您跟我们一起走吧,现在走,或许还来得及。留得青山在……”
朱雍梁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而坦然的笑容,那笑容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苍凉:“我不能走。我若走了,便是畏罪潜逃,正好坐实了左良玉诬陷我的罪名。我朱雍梁,行事光明磊落,对陛下,对朝廷,问心无愧。我留在此地,等着朝廷的旨意,无论是生是死,才能证明我的清白,也才能让左良玉的罪行,无所遁形。”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王易民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你快走,再晚,左良玉得到罗家父子被处决的消息,必然狗急跳墙,定会派人封锁各路要道。你再不走,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
他凝视着这位老仆,眼中带着最后的托付:“记住,将这血书和证据安全送达京师,便是你对我的尽忠,对朝廷的尽责,也是对这哈密卫万千受苦受难的百姓,一个最后的交代!”
王易民知道朱雍梁心意已决,任何劝解都是徒劳。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朱雍梁,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都叩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他猛地站起身,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将血书和证据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决然转身,没有丝毫停留,从衙门后角门牵出一匹早已备好的快马,认镫扳鞍,狠狠一抽马鞭,向着东方,向着京城的方向,绝尘而去。马蹄声在空旷的后巷响起,迅速远去,最终消失在暮色渐浓的戈壁风中。
送走了王易民,书房里彻底安静了下来。朱雍梁独自坐在椅子上,慢慢地、仔细地重新包扎好手臂上的伤口。动作从容,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寻常小事。
窗外,夕阳正在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壮丽而凄艳的血红色。那血色浸染了云霞,浸染了远处的天山雪峰,也映照着哈密卫这座孤悬于塞外的边陲重镇。衙门外,百姓的欢呼与哭泣早已散去,四周渐渐被一种无边无际的寂静所笼罩。只有晚风吹过土墙、掠过干枯枝条发出的呜呜声,如同这古老土地的低沉叹息。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静静地望着那片被血色夕阳浸透的天空,望着院中那口据张振所说,淹死了无辜胡姬的深井方向,久久不语。
他只希望,自己的死,自己的血,能最终换来皇帝的醒悟,能换来朝廷对西域局势的真正重视,能换来对左良玉这等国贼的雷霆惩治,能换来哈密卫,乃至整个西域,真正的朗朗乾坤。
“但愿……王易民能顺利抵达京师……但愿……陛下的使者,能来得再快一些……但愿,这一切,还都来得及……”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够听见。
暮色渐浓,最后一丝天光也隐没在地平线之下。无边的黑暗,如同巨大的幕布,悄然笼罩了哈密卫,也笼罩着从京城向西、以及从哈密向东,正在不同道路上疯狂疾驰的几路快马。
戚睿涵带着皇帝的金牌和救人的使命,一路风驰电掣。
传递死讯的钦差,或许正志得意满,计算着行程。
王易民怀揣着沉甸甸的血书与证据,在险峻小路上亡命奔逃。
命运的齿轮,在这广袤而黑暗的天地间,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疯狂地转动着,咬合着。谁能抢先一步,不仅决定着一位忠臣的生死,一个奸雄的结局,更可能决定着这片广袤西域未来的归属,与万千生灵的祸福。
夜,还很长。而黎明,尚在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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