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雍梁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张张饱经风霜、此刻写满期盼与紧张的面孔,最终,那目光如同两道冰锥,重新落回罗卫东那因困惑而略显扭曲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本官给你一个,和哈密卫监察御史,同归于尽的‘荣誉’。”
“同……同归于尽?”罗卫东彻底懵了,他完全无法理解朱雍梁话中的含义,一种莫名的、巨大的恐惧开始攫住他的心脏,“你……你什么意思?”
朱雍梁向前微微倾身,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金石交击般的坚定:“意思是,咱们今天,都得死在这哈密卫。不过,区别在于,一个是为国除奸,名垂青史;一个是罪有应得,遗臭万年。”
说完,他不再看罗卫东那瞬间变得惊骇欲绝、如同见了鬼一般的脸,猛地挺直了身躯,仿佛一株迎着风沙屹立不倒的胡杨。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满腔的悲愤与决绝,化作一声掷地有声、响彻云霄的断喝:
“行——刑——!”
“不——,你不能,左侯爷会……”罗卫东撕心裂肺的惨叫只来得及发出一半,便戛然而止。
两道雪亮的刀光,如同闪电般划过燥热的空气。
“咔嚓、咔嚓”两声沉闷而利落的脆响几乎同时响起。
两颗硕大的头颅瞬间与身体分离,滚落在铺满黄沙的地面上,脸上还凝固着极致的惊恐与难以置信的表情。炽热的鲜血从断颈处喷涌而出,在惨白的阳光下划出两道刺目的猩红弧线,随即迅速渗入干涸的土地,留下两滩迅速扩大、暗沉黏稠的印记。无头的尸身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终无力地瘫倒在地。
全场,陷入了一种极短暂的、真空般的寂静。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那喷溅的鲜血和落地的头颅吸走了。
紧接着,如同堤坝决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痛哭声、叫好声猛然爆发出来,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
“青天!”
“朱青天啊!”
“报仇了,终于报仇了!”
许多百姓跪倒在地,朝着高台上那身朱红的身影,涕泪交加,磕头不止。那哭声和欢呼声,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屈辱与痛苦,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宣泄。
朱雍梁站在高台上,俯视着台下激动的人群,看着那两具结束了罪恶生命的尸首,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只有一片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释然。他做到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用这雷霆手段,为哈密卫的百姓,除去了这两大公认的祸害。这是他身为监察御史,能为这片土地和人民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越过黄土筑成的低矮民居,望向那遥远的天际,东方。那是京城的方向,是皇权所在,也是那道决定他生死的圣旨来的方向。
斩立决的圣旨,想必已经在路上了吧,或许已经离哈密不远了。他并不惧怕死亡。从他下定决心,不顾左良玉的威胁,再次设计逮捕罗家父子,并决定在此地公开行刑,将左良玉的罪行彻底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时,他就已经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他要用自己的死,用这罗家父子的血,将这哈密卫黑幕的一角彻底撕开,用这淋漓的鲜血,惊醒那位远在紫禁城、可能被蒙蔽的皇帝。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走下了高台。那身朱红色的官袍在夕阳的映照下,仿佛真的燃烧起来,如同一团行走的火焰。
回到衙署后院那间简陋的书房,朱雍梁反手关上了门,将外面的喧嚣与悲欢暂时隔绝。书房里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个书架,墙上挂着一幅他自己手书的“正气”二字,笔墨酣畅,力透纸背。
他走到书案前,想要研墨,将今日之事,以及留给朝廷的最后谏言,再仔细书写一遍。然而,他发现墨锭已经用尽,只剩下一点干涸的碎屑。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空空的砚台,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而又了然的笑意。或许,这就是天意。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抽出随身携带的、用以防身的短小匕首。匕首很锋利,在从窗口透进来的夕阳光线中,闪烁着寒光。他挽起左臂的衣袖,露出略显清瘦但结实的手臂。然后,他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
殷红的鲜血立刻从伤口中涌出,顺着皮肤流淌下来,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朱雍梁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伸出右手食指,蘸取那温热的、带着自己生命气息的液体,铺开一张素白的信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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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指代笔,以血为墨,开始在那白纸上书写。笔画因失血和疼痛而微微颤抖,却依旧保持着字体的风骨,每一个字,都仿佛凝聚着他最后的生命力和全部的忠诚:
“罪臣朱雍梁,泣血顿首,谨奏皇帝陛下……”
他将血书的内容,再次誊写,更加详细地补充了左良玉及其党羽的诸多罪证细节,包括那隐秘府邸的可能位置,左梦庚与罗卫东勾结的具体事例,以及他判断左良玉可能有拥兵自重、甚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