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便是昔日文教昌盛之区的夫子庙?天下文枢所在?”董小倩站在那高大雄伟、金匾黑字的“天下文枢”牌坊下,仰头望着那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困惑和一种巨大的落差感。她想象中的国家级学宫中心,祭祀至圣先师的重地,江南文脉汇聚之所,该是肃穆庄严,气氛凝重,弦歌不辍,充溢着书香与翰墨之气,往来者皆彬彬有礼的士人,而非眼前这般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市声盈耳的景象。这热烈的商业氛围,几乎要将那仅存的历史感冲刷殆尽。
戚睿涵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神色间的迷茫与失落,理解她此刻的感受,温声解释道:“时代不同了,小倩。这里依然是南京重要的文化象征和历史遗迹,但它的功能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现在,它更多的是作为展示城市历史文化的旅游景点和充满活力的商业街区存在。
而真正的学问研究、知识传承,已经转移到了像我们学校那样的现代大学里,那里有更系统、更专业的教育体系和研究机构。”他顿了顿,指了指不远处秦淮河对岸那座修缮完好的古建筑,“那里是江南贡院的历史陈列馆,保留并复原了一些古代科举考试的原始场景和文物,我们可以过去看看,那里或许更接近你记忆中的某些片段。”
他们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缓慢地走过铺着石板路的贡院街,买票进入了那座承载了无数士人梦想与悲欢的江南贡院。馆内相对安静一些,光线也较为幽暗。
看着那一排排狭窄低矮、仅能容一人蜷缩的号舍被原样复原,想象着古代士子在此间忍受着寒暑煎熬,皓首穷经,只为在那有限的几天里奋笔疾书,搏一个前程的场景,董小倩的神情才渐渐凝重起来,仿佛通过这些冰冷的木质结构,触摸到了一丝属于那个时代的历史的真实而沉重的脉动。她停留在一个复原的号舍前,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粗糙的木板上模拟的刻痕——那是往昔考生们为了排遣寂寞或计算时间而留下的印记。
她轻声对跟在身旁的戚睿涵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悠远的感伤:“昔日家姐……小宛曾言,科举一途,犹如千军万马争渡独木桥,其中艰辛,非亲身经历者难以体会。今日观此号舍,方知家姐所言,字字不虚。一关一关,皆是心血熬煎。”她想姐姐董小宛嫁与名士冒辟疆,虽得才子佳人美名,但其中亦经历了多少世事动荡与人情冷暖,而科举,正是那个时代几乎所有读书人无法回避的命运枷锁。
穿过依旧熙攘喧嚣的街道,他们来到了碧波荡漾的秦淮河边。秋日午后的阳光慷慨地洒在粼粼的河面上,碎金万点,随着水波轻轻晃动。造型古朴雅致的画舫游船载着满船游客,缓缓行驶在并不宽阔的河面上,马达声低沉而平稳。岸边的垂柳依旧袅娜,细长的枝条几乎要垂到水面,只是不见了昔日的画栋珠帘、灯红酒绿,也听不到那彻夜不息的笙歌管弦。那些关于才子佳人的风流传说,那些曾经轰动一时的秦淮八艳的故事,似乎早已沉淀在浑浊的河水深处,化为了导游口中程式化讲解的轶事趣闻,或是游客们偶尔提及、带着猎奇色彩的谈资。
“秦淮旧院,风流云散矣。”董小倩凭栏远眺,望着对岸的仿古建筑群和远处现代化的高楼,轻轻叹息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是深深的惋惜,还是一种解脱般的释然。她出生时,秦淮河的艳名与繁华已随着明朝国势的衰微而渐趋黯淡,更多的是从姐姐董小宛和姐夫冒辟疆那些夹杂着复杂情感的回忆片段中,听闻其鼎盛时期的盛况。如今亲眼见到这洗尽铅华、回归平静甚至略显平凡的河道,反倒觉得比那传说中极尽奢靡香艳的景象,更贴近她心中对“江南文脉”那份清雅、内敛的理解。
袁薇在一旁拿着手机,搜索着秦淮河各个时期的历史资料和图片,一边快速地浏览,一边适时地给董小倩讲解:“小倩你看,这秦淮河啊,历史上经过很多次疏浚和整治。你现在看到的河岸和桥梁,大部分都是近代乃至现代重新修建或加固的。这里现在主要的功能就是观光了。不过等到晚上,所有的灯笼和景观灯都亮起来,坐船在河上夜游,看两岸灯火倒映在水里,还是挺有味道的,据说还能找到一点点古诗里‘夜泊秦淮近酒家’的感觉。可惜我们今天时间安排得比较紧,不然真的可以体验一下。”
白诗悦则更关心实际体验和美食,她拉着几人在河边找到一家口碑极佳的老字号盐水鸭店,排了一会儿队,买了一份刚刚出锅、还带着温热的盐水鸭让董小倩品尝。董小倩小心翼翼地用一次性筷子夹起一块切得薄厚均匀、皮白肉嫩的鸭肉,蘸了点店家配的秘制卤汁,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肉质鲜嫩,咸香适中,肥而不腻,入口回味悠长。她眼睛微微一亮,点头道:“此鸭制法,似与金陵旧时之法一脉相承,重在盐腌与烹煮的火候,然味道似乎更为醇和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