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寻常的电闪雷鸣,而是自北境方向滚滚而来的阴云压顶,乌黑如墨,低垂至山巅,仿佛天地正在酝酿一场久违的审判。雷霆炸裂时,并非清亮之声,反倒似远古巨兽在喉间低吼,一声接一声,震得人心神动摇。百姓闭门不出,连飞鸟也尽数归巢,唯恐惊扰了这场天象异变。
听渊阁中,言宁盘坐于案前,双目微阖,手中那支紫毫笔早已搁下,纸上的字迹却仍在缓缓晕开??她并未察觉,因心神已完全沉入体内那一片幽深之境。
> “它要醒了。”那声音在她识海深处响起,不再稚嫩,也不再飘忽,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平静,“你准备好了吗?”
“你说的是‘归心阵’,还是……他们?”她没有睁眼,只是低声反问。
> “都是。”他答,“当年母亲以十万桃树镇压地裂,每一棵树都承载了一缕宿主残魂。她们本该随阵法崩毁而散去,可执念太深,竟借血脉共鸣,在地脉中结成了‘魂茧’。如今阿桃觉醒,如同点燃引信,那些沉睡的意识,终于有了苏醒的契机。”
言宁指尖微颤。她知道这意味什么。
灵钥血脉从不孤单。每一个宿主诞生,背后都有无数失败者的尸骨铺路。她们或暴走而亡,或被宗门诛杀,或自我封印直至枯竭……无人为她们立碑,无人替她们说话。可她们从未真正离去。
而现在,因为阿桃的存在??一个天生亲和生命、而非力量的继承者??那扇被封闭千年的门,终于透进了一丝光。
“你想让我做什么?”她问。
> “听一听。”他说,“让她们的声音,传出来。”
刹那间,雷声骤停。
万籁俱寂。
下一瞬,她的识海如镜面破碎,无数画面汹涌而来:
一位少女跪在雪地中,双手捧着一枚碎裂的玉佩,泪流满面:“我只是想治好弟弟的病,为何说我走火入魔?”
一名老道伏在石室墙壁上,用指甲刻下最后一行字:“归窍非邪,人心惧变。若有一日,后人能懂我苦心,望勿再斩尽杀绝。”
还有一群孩子围坐在废墟之中,手拉着手唱着童谣,歌声清越,却在最后一句戛然而止??因为他们全都化作了石像,唯有唇角仍凝固着笑意。
言宁浑身剧震,冷汗浸透衣衫。她看见的不只是记忆,更是情感的洪流:委屈、不甘、渴望、孤独……层层叠叠,几乎将她淹没。
“这不是幻象。”她喃喃,“这是集体共感。”
> “是啊。”他的声音温柔下来,“她们一直在等一个人愿意倾听。不是评判,不是封印,不是驱逐,而是听见。就像你当年埋下那截枯枝一样,她们也需要一个容器,来盛放这些未曾说出口的话。”
她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
不能陷进去。一旦心神失守,便可能被万千残念侵蚀意志,哪怕她是现任宿主,也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精神冲击。
但她也没有退缩。
她缓缓起身,走向阁内最深处的密室。那里供奉着一尊无面铜鼎,高三尺六寸,乃是用历代被销毁的《真灵归窍术》残卷熔炼而成。鼎腹镂空,内置九枚铜铃,每一只都来自不同年代、不同地域的灵钥持有者遗物。
这是她秘密建造的“忆音坛”。
十年来,她收集散落各地的宿主遗物,不为研究功法,只为还原他们的存在。哪怕只是一块碎布、一根发簪、一页残诗,她都要亲自过目,一一登记入《归心录》。她甚至派人前往东海小岛,在阿桃屋后种下三百株桃树,每一棵都对应一位已知的逝去宿主。
她不是在建庙宇,而是在修一座灵魂的桥梁。
此刻,她取出怀中那截焦黑桃枝,轻轻投入鼎中。
“以我血脉为引,以众生意志为桥。”她低声诵念,指尖划破手腕,任鲜血滴落铃上,“今日起,守钥殿不再镇压你们,而是守护你们。若有怨气,请入此鼎;若有遗愿,可托梦言;若无所求,只愿安眠,我亦焚香送行。”
血落铃响。
第一声,清脆悠远。
第二声,如泣如诉。
第三声起,整座听渊阁开始微微震动,檐角铜铃自发齐鸣,与鼎中九铃遥相呼应,形成一道奇特的音律回环。那声音既非乐曲,也非咒语,却让整个五丰州的人都在梦中听见了??有人流泪惊醒,有人跪地叩首,有人说那是先祖归来。
而在北境冻土之下,那片曾埋葬浮空古城的荒原上,大地悄然裂开一道细缝。一株嫩绿的新芽破土而出,通体泛着淡淡金光,叶片形状竟与桃叶一般无二。
与此同时,东海小岛上,阿桃猛然睁开双眼。
她正躺在床上,窗外风雨未歇,但她分明听见院中桃树传来轻柔的哼唱声??是一首从未听过的童谣,调子简单,却让人忍不住想哭。
她爬起来,赤脚跑出门外。
月光透过云隙洒落,照见桃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