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召回之旨难违,第一批已经回国。他们抵沪后……吴嘉善等将其送至沪上求知书院,严加管束……”
他不假思索,吐出极重之言:
“此乃监禁!是缚凤凰于鸡笼,行再教化!他们要毁掉这些孩子!”
容闳放开手,忍不住焦灼踱步:“他们这些人名为察看,补习国文!天晓得要关到几时!陈兄,你在檀香山之糖业、旧金山的船行、港澳南洋的商号,岂不正需通晓西文、西律、西艺之才?”
他转向陈九,目光灼热:“兆荣,由你出面!你得中堂信重,之前又合作过饥民转运之事。上一禀帖,就言你的海外华人总会和商号急需此类人才。聘他们!十个,不,五个亦可!”
“用度我来!”容闳自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此为我全部积蓄。我替你支薪!只求莫让他们烂在沪上那书院或者不合他们专业的商号中!”
房间内死寂一片。
陈九凝视几近崩溃的友人,长叹一声。
“纯甫,且坐。”
“你以为,我今日与中堂所谈为何?”
“非为通商?”
“通商,仅为表象。内里是,中堂欲用我此人。”
容闳一怔:“此言何意?”
“中堂对我在夏威夷和国王合作的模式颇有兴趣。可惜对我这海外致公堂堂主的身份,始终存有疑虑。”
“中堂自有其考量。”
陈九声线低沉,“纯甫,你我皆明白人。岂以为中堂不知那些孩子的价值?他比谁都清楚。同意召回,乃政治妥协。那些孩子,此刻非是人才,他们是朝中改革派与清流角力的筹码。”
“吴嘉善折上如何写?‘剪辫易服,入奉洋教,不受约束’。字字诛心。”
“如今,”陈九紧盯着容闳,“朝野皆在观望。中堂必须将这些问题学生接回,置于稳妥处改造。沪上求知书院,即是他给朝廷的交代。”
“在此关头,”陈九字字清晰,“我,一海外华商,海外乱党,香港华人总会如今也深陷英国人的问责之中,方才陪同洋人国王入津之人,去向他要这些政治犯?你猜中堂,朝中会作何想?”
“朝中会想,我陈九,欲将这些不忠不孝的假洋鬼子,带离掌控,携往化外之地,任其继续堕落!”
“这恰是坐实吴嘉善之弹劾!”
“那我……”容闳瘫坐椅中,面如死灰。
“故而,纯甫,”陈九走回他面前,沉声道,“我不能聘他们。我,一介海外华商,无此资格”
他略顿,话锋一转:“除非……我不再是纯粹的华商。”
容闳猛地抬头。
“中堂暗示,他支持我开办远洋贸易公司和天津糖业总局。但有一条件,须为官督商办。”
“官督商办?”容闳咀嚼此词。
“是。”
“我出资本,我营业务。然他须派督办,须奏报朝廷备案,须归北洋节制。我,陈九,必须从海外商人,化为李中堂体系内之人,成官督商办之商号主事。”
“惟其如此,我才不是外人。方为朝中的自己人。”
“如你见过的唐廷枢,他早年在香港接受英语教育,长期担任英国最大洋行——怡和洋行的总买办,长达十年(1863-1873),八年前,中堂创办轮船招商局,唐廷枢应募辞去怡和洋行的优厚职位,加入招商局。三年前,中堂创办开平矿务局,旨在为北洋海军和轮船招商局提供燃料。唐廷枢同时兼任开平矿务局总办。”
“海外华商的身份不是问题,唯独我兼任致公堂堂主,为朝中忌惮,所以我决意让阿福出面,在国内创办官督商号。”
“待到那时,”
陈九轻拍容闳肩头,“我不再是聘请他们。而是上一公文,奉调数个学生至朝中控制的商号中,充任译员或管事。”
容闳全然怔住。他耗尽半生心力,想绕过这僵固的清廷体制,自外为其注入新血。
而陈九给出的答案是,必先成为此体制一部分。
“可……何至于此!”
“他们只是孩子!所学是工程、律法、格致!他们只想报效国家!分至商行效力,有何不可?!”
陈九默然看着他。
“纯甫,你仍是不懂。”
他轻声道,“在此地,做何事并不紧要。紧要的是,你是谁的人。”
“留美幼童中,不乏学业未完成者,我会去试探中堂的想法, 如果官督商办的事顺利进行,容我后续操作,让一批孩子重新返美完成学业。”
容闳沉默稍许,喝下凉茶,
“此事我承你的情,日后必有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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