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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有些头疼,躲开了海风坐下。
在他的面前,华人总会和致公堂核心成员,约莫二十余人。
“今天叫大家来,不是为了训话。”
陈九的语气很温和,“是为了看看这片景,一起说说心里话。”
“大家能走到今天,都不容易。这片基业,不是我陈九一人的功劳,是在座每一位,还有那几万同胞,用血汗浇灌出来的。”
“我之前跟大家提过,”陈九的话锋一转,“之前咱们聊过,我们要的,不是一个华人控制的商业集团,不是一个收保护费的堂口。我们要建立的,是一个新的秩序,一个新的政权。一个能让我们所有华人在这片土地上昂首挺胸活下去的底气。一个……拥有统一的、强大的华人思想的家园。”
“我以为大家都和我想的一样,我才放心地去了南洋。”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温和的气氛戛然而止。
“可是没想到……我人还没走多久,家里就遭了贼。”
“在十年打下的基业背后,掏空华社的根基!”
“黎伯。”
“在!”
“点名吧。”
“把那些人犯下的罪,一条一条地,详细说给在座的兄弟们听。”
海风卷起浪花,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轰鸣。
“宋德庆。”
一名坐在后排、体态臃肿的华商代表,身体猛地一颤,
“华人总会,萨克拉门托分部商会理事。”
黎伯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平铺直叙地念着,“光绪五年(1879年)秋,加拿大铁路华工转运,你私扣总会下拨的安置银一万两千元,致使三百兄弟在转运营地冻饿二十余日,死三人,伤四十。”
“同年冬,你擅自与加州太平洋铁路公司监工勾结,将五百名新到华工的前两个月薪资,从总会实发的每人三十元,降至每人十五元,你个人,私吞差价七千五百元,并宣称是总会新规。”
“光绪六年(1880年)春,你……”
“我没有!我冤枉啊!”
宋德庆再也听不下去,他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九爷!九爷饶命!我那是……那是权宜之计啊!我……我是被逼的!我……”
陈九拄着的龙头拐杖,在他头上砸了一下,没多少力气。
宋德庆的哭嚎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
陈九没有看他。他依旧凝望着那片血色的大海,仿佛在欣赏最后的晚霞。
“下一个。”陈九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丝毫火气。
黎伯会意,翻过一页。
“周里洋。”
一个面容精悍、腰板挺得笔直的中年人,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他是致公堂在码头区的打仔首领,负责码头治安。
“光绪五年,你三次纵容合胜堂于新的人手,从你负责的码头区域秘密登船,转运东海岸,合计七十四人。你从于新处,分得‘茶水钱’八千美金。”
“同年,你私下绕开码头的人手,协助合胜堂将三批大宗鸦片运入海岸区,并且自己找偷渡客在爱尔兰人的酒吧散货…..导致爱尔兰数个大小帮派找上门火拼,死七人,伤十二人。”
“周里洋,”黎伯缓缓抬起头,那双老眼死死盯住他,“那七个兄弟的牌位,就在总堂里供着。你……上过香吗?”
“噗通。”
周里洋双膝一软,跪了下去。面如死灰。
别的罪名或许能辩解,但“走私鸦片、害死手足”这一条,在洪门,是必死之罪。
“黎伯……”周里洋的声音嘶哑,“我……我是被于新逼的!他拿我的家人威胁我!我……”
“于新已经死了。”陈九忽然开口,打断了他。
周里洋没再出声。
海风越来越冷,吹得在场众人遍体生寒。
黎伯还在念,
“够了。”陈九摆了摆手,似乎连听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九爷!”
黎伯开口,“账上还有…..六个人!都是总会和堂口的核心!他们……”
“不重要了。”陈九低声说。
“我叫你们来,是让你们看清楚。”
“看清楚,你们……是怎么把华社推到这步田地的。”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那些平日里在唐人街呼风唤雨的大佬、掌柜、红棍,此刻没有一个人敢与他对视。
“我整合六大公司,成立华人总会,是为了让大家拧成一股绳,不被白人欺负。”
“我整顿致公堂,清理巴尔巴利海岸,立下规矩,是为了让兄弟们有饭吃,有衣穿,死后有抚恤,家人有依靠。”
陈九的音量猛地拔高,牵动了伤口,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顺着他的嘴角不断涌出。
他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块,身体一晃,几乎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