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脸上还留着鞭痕,眼里还映着血光,夜里惊醒都要摸一摸脖颈是否还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人偷偷合计着要不要回去当顺民,有人整日望着棉兰方向发抖。
这也怨不得他们——被当作畜牲使唤了半辈子,连腰杆都忘了怎么挺直!
“我知道,大家心里慌,不知道跟着我们闹腾,到底图个啥。图个吃饱饭?我们现在有粮。图个不受欺负?我们现在有枪。但这够吗?不够!”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一张张茫然的脸。
“我董其德今日同大家交个底——我家在广东宝安,祖上留下几分薄田。后来我去香港谋生,又漂洋过海到英吉利念书,学的是造机器、开矿山的本事。回到香港,给洋行当买办,拿着高薪,住着洋楼,在旁人眼里何等风光!”
场下响起窸窣低语,他猛地提高声量:“那我为何要跑到这蛮荒之地,同大家拎着脑袋造反?”
“因为我在泰西之地看得真切!那些洋人骨子里当我们是’契丹佬’,是’黄祸’!就算你读通他们的典籍,穿上他们的西装,在他们眼里仍是可随意践踏的贱种!”
他声音里带着血丝,“他们用鸦片轰开我们的国门,逼着我们割地赔款;跑到南洋来强占我们的土地,把活生生的人当作猪仔买卖!
新颁布的《苦力条例》都知道吧,我带人亲自给大家一条条念过,那分明是把鞭笞华工写成了王法!德利公司的荷兰老爷,哪个不是喝着我们的血发的家?”
“李工头的冤魂还在天上看着!”
“一个按着合同办事、有总会撑腰的人,就因说了几句公道话,竟被活活打死!这世道,除了反,我们还有活路吗?!”
董其德的目光死死盯住阿茂那帮人:“我晓得有人怕打仗,怕被当作炮灰;有人还做着忍气吞声就能回乡的梦——我告诉你们,这都是痴心妄想!
棉兰城里的同胞连米粮都被断了,红毛鬼会因你顺从就放过你?他们见你越是软弱,就越要往死里踩!”
“今日我们站在这里,”
“不求封侯拜相,只为争一口活人的气!要让所有欺辱我们的人知道——华人不是孬种!华人的血也是烫的!”
“从今往后,不分闽粤,毋论客籍!凡是愿举起刀枪的,就是生死弟兄!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难同当!等赶跑了红毛鬼——”
他振臂高呼,“这片洒着我们血汗的土地,就是咱们永世的家乡!”
会场上,沉默被打破了。
“干他娘的荷兰鬼!”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猛地站了起来,他是来自先达种植园的劳工头领,“老子早就受够了!董先生说得对!不反,就是等死!老子烂命一条,跟他们拼了!”
“拼了!”
“拼了!”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振臂高呼。
阿茂也站了起来,只是眼神有些复杂,他不惜命,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他回头望着盯着他表情的华工,心中苦楚。
被清廷的鞭子抽着当狗这么久,有人反抗,有人死,有人苟活,有人赴义。
如今在苏门答腊,面临的又是同样的生死难题。
他们不怕死,只是害怕那故土上一遍又一遍的失败。
看着群情激昂的场面,董其德心中稍定,坐了下去。
战争,还需要严密的组织和铁的纪律。
他示意众人安静,然后指向了身边的李庚。
“这位,是李庚兄弟,”董其德介绍道,“他们是跟军事教官好好学过的,洋枪洋炮无一不精,也是咱们的前线指挥官。
接下来的仗怎么打,兵怎么练,都要听他们的安排。我知道,大家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有自己的脾气。
但战场之上,军令如山!谁要是敢不听号令,临阵脱逃,或者在背后搞小动作,别怪我董其德翻脸不认人!”
李庚上前一步,扫过全场。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宣布了新的编制和纪律。
所有人员,无论新老,一律打散重编,以十人为一伍,设伍长;五伍为一哨,设哨官;五哨为一队,设队长。每日操练,统一号令。民政实行战时供给制,按人头分发粮食物资。同时,设立战地纪律纠察队,由阿吉亲自负责,严惩一切违纪行为,轻则鞭笞,重则枪决。
这些冰冷的、不近人情的条令,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刚刚燃起的火焰上。一些习惯了散漫的劳工头领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凭什么听你的?我们的人,凭什么要交给你管?”之前还在高喊的络腮胡大汉第一个跳了出来,显然对李庚这个“新来的”并不服气。
李庚没有动怒,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因为我们所学的一切知识,就是为了打仗!因为我们的任命,是赋予你们自由的人亲自任命!因为我来到这里只为了一件事,打赢这场仗!”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