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条命,是昌叔和死去的弟兄们给的。要我还回去,我林武绝不皱一下眉头。”他抬起头,环视众人,眼中满是疲惫,“可你们看看外面,看看那些刚成了家的兄弟,看看田里那些金灿灿的稻子。这是咱们流血流汗换来的安生日子。我们在这里,不再是猪仔,不再是炮灰,我们是人,能挺直腰杆的人。为什么非要再去打仗?”
“你这是贪生怕死!”有人怒喝道,“忘了你怎么今天过上今天的日子?老兄弟特意传信,这是提醒咱们,大好基业就在此时!”
“咱们给金山总会上书,自请去南洋打仗,一起再造汉家河山,有何不可?”
“我没忘!”林武也站了起来,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我只知道,我婆娘今天有了身孕!我不想我的娃,生下来就没爹!我也不想她的男人,死在不知哪个角落的烂泥潭里!”
“你……”那人气得一拍桌子,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林武的话,戳中了许多人的心事。
他们厌倦了漂泊与杀戮,渴望安定的生活。
夏威夷虽然不是故土,但在这里,他们看到了扎根的可能。
议事堂内,瞬间分裂成两派,争吵声此起彼伏,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一边是热血沸腾,高喊着忠义与使命;另一边则是渴望安宁,守护着来之不易的家园。
没有对错,却又像水火一样无法相容。
最终,周彪叹了口气,指着林武道:“好,你林武要当你的农场主,我不拦你!但我致公堂的兄弟,绝不做缩头乌龟!
我这就给旧金山总堂和香港总会写信!请求调遣,愿意下南洋的兄弟,跟我一起写信!”
说完,他拂袖而去。
议事堂内,灯火摇曳,映着一张张迷茫而又挣扎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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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克拉门托。
州议会,
加州的第二次立宪会议已经进入了最激烈的阶段,而核心,就是“清国移民问题”。
“先生们!”
“你们还在犹豫什么?还在讨论那些毫无意义的法律条文吗?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窗外!看看这座城市!看看我们伟大的加利福尼亚!”
“我们的街道,城市,盘踞着数万留着猪尾巴、抽着鸦片、从东方来的蝗虫!
我们的工人在失业,孩子在哭泣,而那些铁路大亨和银行家,却还在源源不断地把这些黄皮耗子运进我们的国家!”
一个代表顺势跳了起来,“我们必须采取行动!不能再让他们这样无休止地涌入我们的国家!”
然而,在会场的另一侧,那些代表着商业利益的共和党议员们,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其中一位参议员,一个在旧金山拥有大片地产和码头股份的商人,正不耐烦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
对他而言,发言的这个代表不过是一条被他放出笼子的疯狗,用来撕咬他的政治对手,同时,也是用来压低劳工成本的绝佳工具。
“你的激情值得敬佩,”
参议员慢条斯理地开口,“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问题的根源并非那些可怜的苦力。而是他们背后那股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的力量。”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
“各位,时至今日,你们还以为那些华人只是散兵游游勇吗?
现在的他们是一支组织严密、内部十分团结的移民队伍!
我的人在加州四处调查过,整个西海岸的渔业和罐头产业,至少有六成,都通过各种白人代理人的名义,牢牢地控制在华人手中!”
“还有萨克拉门托的农场,他们的农产品甚至不在市场上对白人售卖!”
“他们的唐人街,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社区!”
参议员继续说道,“那里是一个完全自治的超大型社区!警察队伍根本都采取放任状态,那里根本不通行加州的法律!
所有的华人,无论来自哪个乡下,到了那里,都必须在一个名为中华总会的组织登记。这个组织,就是他们的政府,他们的法庭!
他们统一调配劳工,统一制定价格,统一解决内部纠纷。
任何一个华人,都不敢违抗总会的命令。
你们想想看,先生们,这是一股多么可怕的、统一的力量!他们今天能控制渔业,明天就能控制农业、矿业!再过十年,二十年,这加利福尼亚,到底是谁的加利福尼亚?!”
会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这片凝重的沉默中,一位年迈的、德高望重的法官,缓缓站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能再采取放任措施了。我们需要的,不是临时的法案,而是一部新的宪法!一部能够从根本上,将这股黄色的祸水,彻底挡在我们加州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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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特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