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德利地区有数万名华人苦力,他们是我们财富的基石,但同时,也是巨大的不安分的因素!”
财政总长的话,戳中了在场所有人的痛处。
他们对华工的依赖和恐惧,是同一种情绪的一体两面。
他们需要华工的血汗来创造利润,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这股沉默而庞大的力量。
现在,这个他们最担心的噩梦,似乎成真了。
“必须立刻派兵平叛!”冯·霍伊茨将军猛地一拍桌子,语气斩钉截铁,“我建议,立即从亚齐前线抽调两个营的精锐部队,由海军舰队运送至勿老湾港登陆,以雷霆之势,在叛乱蔓延之前将其彻底扑灭!”
“抽调两个营?”财政总长尖叫起来,“将军,你疯了吗?你知道现在亚齐的战况有多胶着吗?我们刚刚在北部山区发起了一场关键的清剿行动,所有的兵力都投了进去。这时候抽走两个营,整个战线都可能崩溃!如果让亚齐苏丹的主力喘过气来,我们这六年的仗就白打了!”
会议陷入了激烈的争吵。
军官们坚持必须立刻出兵,维护帝国的尊严和德利地区的经济利益。
而谨慎的文官们则反复强调亚齐前线的稳定才是重中之重,绝不能冒着输掉整场战争的风险去扑灭一场地方性的“火灾”。
他们所有的军事力量和战略重心,都死死地钉在了亚齐这一个战场上,对于在经济腹地爆发第二条战线的可能性,他们虽然恐惧,却没有任何有效的应急预案。
“将军,财政总长,都安静。”总督范兰斯伯格伯爵开口,“我们不能从亚齐抽调主力,这是底线。但是,德利地区也绝不能放弃。”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用一根指挥棒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圈住了棉兰、勿老湾港和邻近的几个主要市镇。
“命令,”他转过身,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立即向德利地区所有尚能联系上的军事单位、警察部队和地方行政长官下达指令:执行堡垒策略。”
“放弃所有偏远的、难以防守的种植园和哨所。所有荷兰公民、忠于帝国的武装人员,立刻向棉兰、勿老湾等核心城市收缩、集结。将这些城市变为坚固的军事堡垒,集中我们有限的兵力,保护行政中心、港口、铁路枢纽等关键基础设施。”
“我们的任务,不是反攻,是坚守。守住这几个点,就等于保住了我们重新夺回德利地区的跳板。我们会立刻向本土和周边殖民地请求增援,但这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
命令被迅速地记录下来,传达出去。
会议室里的官员们都松了一口气,这似乎是当下最稳妥的办法。
然而,在座的每一个人,包括总督自己,都清楚地知道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
他们正在主动地、有意识地,将广袤的德利乡野地区,那些星罗棋布的种植园、村庄和城镇,连同生活在那里的数万民众,彻底抛弃。
他们为了保住几个核心据点,亲手在自己的统治版图上,制造出了一个巨大的、致命的权力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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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垒”策略的命令被吓破胆的德利种植园主和官员立刻执行了。
在荷兰殖民军和武装人员完全撤回到棉兰等核心城镇之前,一场疯狂的、不分青红皂白的报复性“清剿”,在广大的种植园区域展开了。
这些零散的荷兰驻军和被恐惧与愤怒冲昏了头脑的种植园主们,组成了一支支临时的“讨伐队”。
他们不再是法律的执行者,而是一群复仇的野兽。在他们眼中,每一个华人,每一个貌似亚齐人的深色皮肤面孔,都可能是“叛匪”的同情者,甚至是伪装的敌人。
阿茂和他的工友就是在这样一场清剿中,被彻底推向了反抗的深渊。
当种植园的喊杀声响起时,很多华工的第一反应不是加入,而是逃跑和躲藏。
阿茂和其他几个同样杀了人的苦力一起,趁乱逃进了种植园边缘的一片次生林里,躲在一个废弃的猎人小屋中,等待着这场风暴过去。
还有更多的华工甚至没敢逃跑,还坚守在燃烧的种植园外围。
或许他们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不参与,不反抗,就能置身事外,换来安全。
然而,第三天下午,一队由七八个荷兰士兵和十几个武装起来的种植园主组成的队伍,闯进了废墟。
他们不是在搜寻特定的目标,而是在进行无差别的屠杀。
这群在外围扎营的华工们被发现时,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叛匪!在这里!”
一个满脸横肉的荷兰种植园主,端着一支猎枪吼道。
枪声随即响起。
一个老华工,胸口爆出一团血雾,脸上还带着乞求和迷惑的表情,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剩下的一些人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用蹩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