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昂贵的丝绸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肥硕的身体上。
办公室里,还坐着几位附近大种植园的荷兰老板。
他们是这片土地事实上的掌权者,掌握着数万华工生杀大权的主人。
但此刻,这些高层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怒。
“该死的黄皮猴子!他们竟然敢造反!”
一个叫德弗里斯的年轻种植园主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咖啡杯叮当作响,
“一定是那些三合会搞的鬼!我就知道,这些该死的秘密会社,迟早要出事!”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另一位年长的种植园主亨德里克斯,脸色阴沉地抽着雪茄,
“我的种植园西区仓库被烧了!里面存放着准备第一批收割的顶级烟叶!至少损失五万荷兰盾!范德伯格,你必须立刻向巴达维亚(今雅加达)总督府请求派兵!用军队,把这些带头闹事的华人全部绞死!把他们的尸体挂在棉兰的广场上,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就是反抗的下场!”
“军队?亨德里克斯,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军队现在在哪里?”
范德伯格停下脚步,喘着粗气说道,“他们都在亚齐!都在北边那片该死的丛林里,跟那些打不完的亚齐疯子耗着!总督府根本抽不出足够的人手过来!”
这个残酷的现实,让办公室里的气氛更加压抑。
亚齐战争,这个帝国的“溃疡”,正不断地吸食着殖民地的血液。他们引以为傲的皇家东印度陆军,被深深地拖在了那个泥潭里。
“那就去找本地的甲必丹!”
德弗里斯吼道,“张士辉!那个该死的中国人!我们每年给他那么多好处,让他替我们管理那些猪仔,现在出了事,他必须负责!让他的人去平乱!”
“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范德伯格疲惫地坐进宽大的扶手椅里,“但你们觉得,他真的靠得住吗?别忘了,他也是中国人!而且,据我所知,这次闹事的,很多都是义兴的人。张士辉的势力,主要在商界,他和那些三合会,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坐在这里,等着那些暴民冲进来,把我们的产业都烧光吗?”德弗里斯几乎要崩溃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荷兰卫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的脸上满是泥水和血迹,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
“先生们!不好了!那些……那些华工……他们疯了!”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他们攻破了镇上的军火库,抢走了里面的几十支步枪和所有弹药!巴松监工头……他……他被乱刀砍死了!头被挂在了旗杆上!”
“什么?!”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惊得站了起来。
军火库被攻破,这意味着暴动已经从一场普通的骚乱,升级为武装叛乱!
“还有……还有更可怕的!”卫兵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有人看到……看到暴民的队伍里,出现了亚齐人的身影!他们打着亚齐苏丹的旗帜,高喊着圣战的口号!他们说……说要和亚齐人联手,把我们所有卡菲尔(异教徒)都赶出苏门答腊!”
“轰隆!”
一道巨大的闪电划破夜空,将办公室里每个荷兰人惨白的脸照得如同死人。
“亚齐人……”
亨德里克斯手中的雪茄掉在了地上。
这个可怕的词,
如果说华工暴动只是一场皮肤病,那勾结亚齐叛军,就是足以致命的心腹大患!
这意味着他们面对的,将不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可能是身经百战的亚齐游击队!这将彻底动摇荷兰在这里的统治根基!
那些脸色黝黑的亚齐人是丛林里的饿鬼!
“完了……全完了……”德弗里斯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范德伯格的脸色,已经从惨白变成了铁青。他猛地站起来,冲到那个卫兵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狰狞地吼道:“你看清楚了?!真的是亚齐人?!”
“我……我看到了旗帜……黑色的……上面有星星和月亮……”卫兵吓得语无伦次。
范德伯格一把将他推开,巨大的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他知道,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他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备马!”他对着门外咆哮道,“我要立刻去日里苏丹的王宫!现在,只有苏丹的马来卫队,能暂时挡住他们了!同时,发电报给巴达维亚!告诉总督!不惜一切代价,我们请求增援!就说……就说亚齐叛乱,已经在德利地区全面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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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屋里,阿茂的身体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门外,阿吉的身影已经消失。但那喊杀声,那火光,那枪声,却越来越近。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