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德利种植园的黑夜被血与火点燃的同时,数十里外的棉兰市镇,一间隐蔽在华人区深巷里的茶馆二楼,却亮着一豆昏黄的灯光。
与外面的喧嚣不同,这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雨水滴落的声音。
董其德,这位从英国曼彻斯特学成归来的总会代表,此刻正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本地华人短衫,平静地为面前的人斟上一杯滚烫的武夷岩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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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他对面的,是棉兰地区三合会组织“义兴公司”在这里的实际掌舵人,孙亚虎。
孙亚虎年约四十,脸上曾经被烧过,紫红半张脸,让他看起来格外凶悍。
他没有碰那杯茶,而是端着一个粗瓷大碗,大口喝着劣质的烧酒。
他的身边,随意地靠着一柄长长的、用布条包裹住的马来砍刀。
“董先生,你这读书人,真是好算计。”
孙亚虎放下酒碗,眼睛死死地盯着董其德,
“今夜过后,德利、勿老湾、先达那边的几个大种植园,都会变成人间地狱。我手下的几百号兄弟,可是把命都押上去了。我希望你背后那个华人总会,能按照承诺,把我们义兴想要的东西,准时送到。”
董其德笑了笑。
“孙堂主放心,”
他的声音温文尔雅,与这里的血腥气格格不入,
“总会向来一诺千金。
想必你也知道,九爷忝为旧金山总会龙头,同样也是你们洪门中人,不会不讲信誉。
事成之后,棉兰地区所有的新增劳工输入渠道,将全部由义兴独家代理。所有从香港、澳门过来的契约工,他们的食宿、汇兑业务,总会也会优先与贵公司合作。另外,总会承诺的那批快枪,已经在路上了。”
听到“快枪”两个字,孙亚虎点了点头。
美国人造的温彻斯特连珠枪,比荷兰殖民军手里的单发步枪要精良得多。
在这片土地上,谁的枪多,谁的拳头就硬,谁就是规矩。
“但是……”董其德话锋一转,
“现在这局面可不够。杀几个种植园的监工换不来这么多东西。我需要看到的,不仅仅是混乱。”
孙亚虎冷笑一声:“董先生,你放心。棉兰的堂口我都打了招呼,董先生你动动嘴皮子,我可是拿真金白银去换的,今夜六个堂口一起出动,都是掏了家底的。”
“不够。”
董其德轻轻地说出两个字。
孙亚虎的眉头拧了起来,那道烫伤扭成一团:“什么不够?”
“仅仅一场猪仔暴动,三合会作乱,分量还不够。”
董其德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远处夜空中隐约的火光。
“荷兰人会镇压,会屠杀,然后从别的地方抢来买来新的劳工,一切照旧。”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孙亚虎:
“我要你的人,在控制住局面后,立刻放出消息——暴动的华工,已经和亚齐人联手了。”
“什么?!”
孙亚虎猛地站了起来,身下的椅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亚齐人?董先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些亚齐叛匪,可是荷兰人最大的心头之患!把火引到他们身上,荷兰殖民军会发疯的!他们会把整个德利地区翻过来!”
“这正是我想要的。”
董其德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孙堂主,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荷兰人能在这里作威作福?因为他们分而治之。他们让马来苏丹成为傀儡,让华人甲必丹管理华人,让爪哇监工欺压华工,让我们自己人斗自己人。而亚齐战争,是他们最大的弱点。自1873年开战以来,这场战争已经拖了六年,耗费了荷兰无数的国力和兵力。他们现在最怕的,就是亚齐的战火蔓延到苏门答腊东海岸,影响到他们最赚钱的烟草产业。”
他走到孙亚虎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就是要让他们害怕。我们要让所有荷兰种植园主都相信,他们的烟草田随时可能被亚齐的游击队烧毁,他们的脑袋随时可能被那些圣战者砍下来。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真正感到恐惧,才会坐到谈判桌前,重新考虑如何对待我们华人。”
“而你,孙堂主,”
“义兴公司在这场平叛中,可以扮演一个维护秩序的角色。你们可以帮助荷兰人,剿灭那些与亚齐叛匪勾结的暴民,从而名正言顺地接管那些种植园的安保工作。到那时,谁才是德利地区华人世界真正的主人,还需要我多说吗?”
孙亚虎愣了片刻,半晌问出一句,“亚齐的游击队真来了……是你联系的?不对…..”
“别多想,孙堂主,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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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利种植园公司的地区总部,一栋殖民地风格的白色二层小楼里,灯火通明。
地区总管范德伯格先生,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