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逸轩要见的人并非高高在上的洋人大班,而是这座分行真正的权力核心之一——刘买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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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买办,四十余岁,身材微胖,面容精明。
他穿着一身质地上乘的袍褂,态度和蔼。
刘买办不仅是洋行的雇员,他本人也经营着自己的生意,甚至可以动用洋行的资金进行周转。
这些华人买办手里的权利相当大,陈逸轩不敢得罪,恭恭敬敬地行礼。
这些人依附于外国资本却又自成一派,是国内新兴的商人一派。
这笔交易的意向,早在数月前便通过新加坡与天津之间的信件往来敲定。
今日的会面,是最后的验货与交割。
“陈老板,一路辛苦,”刘买办亲自为他沏上一杯茶,语气熟稔,“南洋的风信可还顺?”
“托刘兄的福,一路平安。”
陈逸轩喝了一口茶,开门见山,“货已到港,随时可以查验。”
很快,从“昌瑞号”上取来的货样被一一呈上。
刘买办的伙计们手法娴熟地打开木箱和麻袋。
首先是来自马来半岛霹雳州的锡锭,这是北方军械厂和手工业作坊的必需品。
接着是苏门答腊的黑胡椒和马鲁古群岛的丁香。此外,还有二百包从新加坡转口的曼彻斯特棉布,都是利润丰厚的商品。
刘买办亲自上手,拈起一撮胡椒,嗅了嗅,又用小锤敲了敲锡锭,听其声响。验货过程一丝不苟。
他满意地点点头:“陈老板的货,信得过。”
货款总计三万余海关两,如此巨额的交易,不可能用成箱的现银交割。
刘买办开出了一张天津“蔚丰厚”票号的银票,凭票可以在京、津、沪等各大商埠兑现。另外一部分,则通过本地的钱庄转账,陈逸轩拿到的是钱庄开出的庄票。
交易完成,刘买办设宴款待。
席间,他谈及了北方的时局,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陈老板,如今生意虽好,但这天津城内外,不太平。从山西、河南那边逃来的灾民,数都数不清。中堂大人虽已下令开仓放粮,各省也在协饷,但这旱灾实在太凶,是二百余年未有之灾啊。”
陈逸轩礼貌地应和着,心中却不以为然。
他走南闯北,见过的饥民流寇不计其数,早已习以为常。
报纸上虽然闹得凶,但如今国内遍地都是灾祸,谁又可怜谁?
此刻,他满心盘算的,是如何将这笔巨款换成北方的药材、皮货和杂粮,再运回南方,完成这趟贸易的闭环。
完成了商业上的要务,陈逸轩本打算在城中的会馆稍作休整,便着手采购回程的货物。
然而,当他走出英租界的边界,想去城里找点乐子庆祝一下,却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租界边缘的道路还是石板铺就,可再往前走,便成了坑洼不平的土路。
空气中到处都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人味。
天津老城墙外是连绵不绝的“灾民棚”。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居所,只是一些用破芦席、烂布条、碎木板和泥块搭成的低矮窝棚,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无数的人就蜷缩在这些窝棚里,或者干脆就躺在路边,一动不动。
陈逸轩强迫自己直视那些“人”。
他们已经失去了人的形态,更像是一具具披着破布的骷髅。
他们的皮肤干瘪蜡黄,紧紧地包裹着骨架,腹部却因长期营养不良而病态地鼓胀着。
眼睛深深地凹陷在眼眶里,眼神空洞,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灰般的麻木。
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路边不时出现的“人市”。
一些尚有几分力气的男人,将自己的妻子或女儿领到路边,木然地等待着买主。
那些女孩,不过十岁上下,穿着遮不住身体的破衣,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与年龄不符,令人心碎的平静。
她们的价钱,或许只是一袋能让家人多活几天的杂粮。
这种卖妻卖子的惨剧,无处不在。
请来的本地跟班小声解释,人贩子们甚至会“百十成群”地驱赶着这些从山西、河南逃难而来的妇女,一路南下贩卖。
在一片相对空旷的场地上,他看到了一个官府或善堂设立的粥厂。
一口巨大的铁锅里熬着稀可见底的米汤,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米水。
灾民们排着长长的、悄无声息的队伍,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个破碗,或者干脆就是一块瓦片。他们默默地等待着,领取那份只能吊住性命的流食。
陈逸轩走近粥厂,试图从施粥的人口中了解更多情况,却被跟班死死拉住。
跟班叹了口气,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空地说:“陈老板省省善心吧….可不敢再往人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