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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位棋手,荷兰人。”
“如果说英国人是精明的棋手,那荷兰人,就像一头年迈但余威犹在的困兽。他们占据着南洋最广袤的土地——荷属东印度(也就是今天的印度尼西亚)。但他们的统治,却建立在最直接,最残酷的压榨之上。”
“其核心,在爪哇。自1830年以来推行的强迫种植制度,将整个爪哇岛变成了荷兰的巨大种植园,咖啡、蔗糖源源不断地运往欧洲,支撑着荷兰本土的工业。但这头困兽,如今正被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拖得精疲力尽,那就是亚齐战争。”
“在苏门答腊北端的亚齐,骁勇的亚齐人依托伊斯兰信仰和丛林,与荷兰殖民军血战多年。这场战争消耗了荷兰巨额的国力,也牵制了他们大部分的精力,使得他们在与英国人的竞争中,处处显得力不从心,只能被动防守。”
“荷兰人急于寻找新的贸易突破口。”
“第三位,也是半个棋手,法国人。”
董其德推了推眼镜,“我称其为半个,是因为相比英荷两国,他们在南洋的根基尚浅,但其扩张的欲望却最为炽烈。普法战争的失败,让他们急于在海外寻找胜利,以重振国威。他们的棋盘,在中南半岛,即所谓的法属印度支那。”
“他们的核心据点,在交趾支那,即越南南部,以西贡为中心。并早已将柬埔寨变为其保护国。如今,他们的利爪,正伸向越南的北部,即东京(Tonkin)。1874年的《第二次西贡条约》,已经让他们获得了在红河流域的驻军和通商权。这盘棋,在他们看来,已经接近收官。他们的最终目的,昭然若揭。”
陈九的目光微微一动,他知道,董其德即将点出那最核心的动机。
“除了这三位主要棋手,”董其德补充道,“棋盘上还有几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日薄西山的西班牙帝国,依旧占据着菲律宾,但其统治已是内忧外患。而在所有这些殖民势力的夹缝中,暹罗王国(泰国),在朱拉隆功国王的领导下,正艰难地推行改革,以圆滑的外交手法周旋于英法之间,勉力维持着独立。此外,便是星罗棋布的各个苏丹国、以及……我们华人自己建立的,如同风中残烛的兰芳共和国。”
“陈先生,看清了棋盘上的棋子,我想为您解释第二个问题:他们为何要下这盘棋?这便是第二盘棋局,一盘关于经济与战略的棋局。”
“其根源,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工业革命。”
“19世纪下半叶,泰西诸国的工厂如同贪婪的巨兽,它们需要两样东西来喂养:原材料和市场。而南洋,恰好是这个世界上最丰盛的餐桌。”
“原材料方面,”董其德的语速开始加快,“马来半岛的锡矿,是制造罐头和机器润滑剂的关键。荷属东印度的咖啡、蔗糖、香料,是欧洲人餐桌上不可或缺的奢侈品。这些,都是驱动他们前来的最原始的动力。”
“市场方面, 同样如此。曼彻斯特的纺织厂生产出的棉布,伯明翰的工厂锻造出的铁器,需要倾销的市场。南洋数以千万计的人口,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尚未被开发的巨大金矿。殖民,便是要将这里变成他们经济体系的一部分,形成一个原材料产地到商品倾销市场的完美链条。”
“用你的东西生产,产品再卖给你,如此源源不断地进行收割。”
“除了经济,便是战略。”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那条狭长的马六甲海峡上划过,“这里是世界的咽喉,是连接两大洋的十字路口。谁控制了这里,谁就能主宰远东的贸易。英国人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住新加坡。”
“而另一个更隐秘的战略动机,便是以南洋为跳板,撬开一个更庞大、更古老帝国的后门。这个帝国,就是大清。”
陈九的眼神一凝,他知道,董其德触及到了问题的核心。
“这便引出了第三盘,也是最关键的一盘棋。”
“第三盘棋,陈先生,是一盘心理战,一盘建立在想象与贪婪之上的棋局。我称之为中国市场神话。”
“自马可·波罗以来,契丹在西洋人心中,便是财富的代名词。到了远洋时代,当他们得知大清国拥有四亿人口时,这个神话便被推向了顶峰。一个简单而又致命的算术题,在欧洲的每一个商会里被反复计算:只要能让四亿中国人每人买一件我们的商品,我们就能发财。”
“这个逻辑,简单到无法抗拒。我在英国时,报纸上一个曼彻斯特的纺织商曾狂言:只要能让每个中国人的衬衫下摆加长一英寸,我们工厂的纱锭就要日夜不停地转上好几年!这个神话,忽略了文化、购买力、经济结构等一切现实因素,却成为了驱动帝国扩张最强大的心理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