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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浪涌(4/5)



    “诸臣工所议,皆是为国谋划,其心可鉴。然国之大事,需权衡轻重。李鸿章所奏海防,确系要务;西北边疆,亦不可轻言弃置。国库艰难,需得想个两全之法。着军机处、户部再详细核议,统筹全局,拟个章程上来。总需……量力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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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南项城袁家大宅。

    17岁的袁慰亭站在练武场的中央,手中紧握着一杆白蜡木杆枪,他机械地重复着刺、挑、拨、扫的动作,仿佛要将胸中的全部烦闷都倾注于这冰冷的枪尖之上。

    半个月前,他从陈州府的乡试考场上败下阵来。

    那“不中”二字,仍时时刺痛着他的心。

    回到家中,叔父虽未严厉苛责,但那失望的眼神,比任何斥骂都让他难熬。

    袁家是官宦世家,科举正途是理所当然的登天之梯,而他,却在这第一道门槛上就摔了个结结实实的跟头。

    “文章尚不入门……” 叔父的评语在他耳边回响。

    他停下动作,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目光越过高墙,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圣贤书里的微言大义,他不是不懂,只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兴致。

    比起在故纸堆里寻找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他更愿意骑马,更喜欢舞刀弄枪。

    这乱世之中,国家的羸弱,洋人的觊觎,绝非几篇锦绣文章就能挽救的。

    前些年“大饥荒,饿殍遍野,官府束手无策,那景象至今仍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大丈夫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而不是皓首穷经,在笔墨间空耗光阴。

    “难道我真的不是读书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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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江,这条浸透了千年烟火与百年屈辱的母亲河,江水浑浊,缓缓东流。

    一艘小小的内河渡船,正逆着江口海风,向着潮州的方向,慢悠悠地驶去。

    船头,陈九静静地站着,风吹动他剃得极短的头发。

    他身后,船舱的门帘旁,梁伯躺在一张竹编的躺椅上,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毛毯。

    他已经很久没有力气站起来了,但精神却出奇地好。

    浑浊的眼睛望着两岸熟悉的景致,那些盘根错节的巨大榕树,那些临水而建的低矮村庄,还有远处田埂上牵牛晚归的农夫。

    “还是家里的水土,养人啊……闻着这股烂泥的味,骨头缝里都是舒坦的。”

    这趟归途,是他坚持要走的。

    梁伯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香港澳门的洋人医生摇着头,说上帝也无能为力。

    对于他们这些在海外漂泊半生,见惯了血与火的孤魂野鬼而言,叶落归根,这几个字比金山所有的黄金加起来,还要重。

    “跟着天王打仗的时候,”

    梁伯的思绪开始飘忽,“那时候,我都以为,这天下该换个活法了……可到头来,还是败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当年的不甘,

    “枪杆子能打天下,但只靠枪杆子坐不住天下……”

    “……我死之后,不必立碑,不必厚葬……”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消散在湿润的江风里。

    陈九握着他的手,感觉到那最后一丝温度,也渐渐从指尖流逝。

    船,依旧在缓缓前行。

    当渡船抵达码头时,梁伯已经走了。

    阿昌叔红了眼眶,一声不吭。

    陈九没有哭。他只是将梁伯的遗体,用最干净的白布包裹好,亲自背下了船。

    他按照老人的遗愿,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简单地操办了后事。

    老人连自己父亲埋在哪里都记不得,只说把自己埋在这里,他自会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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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岁的石头仔怎么也睡不着,梦见自己驾驭着一艘巨大的蒸汽铁甲舰,驰骋在无垠的大海上,他的身后,是无数挥舞着刀枪、剪掉了辫子的洪门兄弟。

    18岁的康广厦在摇曳的烛火下,在字里行间寻找着彼得大帝与明治天皇的名字。

    64岁的左宗棠终于说服朝廷出兵新疆,朝廷规定由东南富裕省份(如江苏、浙江、广东等)拨款支援西北兵事的经费。各省拖欠、截留。左宗棠不得不花费巨大精力,不断上奏朝廷催促,甚至以辞职相胁,并通过私人关系与各省督抚交涉。

    17岁的袁慰亭遵从家庭安排,与妻子于氏结婚,内心仍在纠结是不是要放弃科举,转投军旅。

    26岁的陈九站在船头,汽笛鸣响,远离岸边,他又要重复叔公的老路,带人再下南洋。

    他们彼此陌生,素未谋面,行走在各自的命运轨道上。被同一股巨大的的潮汐所裹挟的、身不由己。

    脚下这片他们试图拯救、变革、征服或逃离的古老土地,已在沉默中积蓄着力量,正呻吟着迎来一场长达近百年的、前所未有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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