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从看到二人的那一刻起,青霞便预感到了什么。 可是,现在,当她听了刘积学地讲述之后,仍然感到五雷轰顶,天旋地转。 她不想当着二位同志的面太伤悲。 只是急切地问:“都哪位**同志被捕了?”
可是,二人因为逃出来之后,在小旅店里躲了几个小时,天一亮又蒙混在乞丐堆里,并不知道谁被捕了,更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捕了。 所以,也无法回答青霞的问题。
立时,青霞一刻也不敢迟缓,她将两位**同志安置好之后,便急急地趁着马车。 启程去开封了。
因为积雪载道。 路途难行,直到下午申时。 青霞才来到开封。 可一进入开封城,她便从大街上的十字路口贴的布告上了,看到了不愿看到的一幕。
尽管青霞已有心理准备,可她的心理准备是张钟端被捕。 可现在,她看到的时,张钟端等十二位**同志已经被枪决地布告。 青霞不相信,可她从围观者的口中得知,张钟端他们确实已经在上午被枪决在西城门外的荒郊雪地里了。
不!不!不!青霞不相信,她不相信张钟端会被枪决,她要到西城门外的郊外看看,她不相信张钟端他们就这样离开被枪决。
大雪逐渐停止了,可天空仍然灰暗如铅,天地之间仍然浑浑然然。 当青霞按人们的指点,来到西城门外的雪野上,当她看到被践踏的残雪和血迹时,当她的不相信,被眼前地一切证实之后,她的身体,便再也无法站立了。
青霞实在接受不了这个实事。 当初,她得知父亲离世的消息,她顿感在这个世界上,从此失去了一份爱,失去了一份亲情,失去了一份幸福;并且,是永远地失去了;就像岁月一样,永远地失去了。
十年前,丈夫也离她而去,当时,她感到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份幸福,不仅仅是一份爱,不仅仅是一份亲情——而是失去了一切,一切的一切。 当她看着丈夫的灵魂离开身体地那一瞬间,她便听到了整个刘家大院坍塌的声音,所有的房屋都坍塌了,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些房屋坍塌的声音,那轰轰隆隆的坍塌声,将她吞没,将她埋葬。 而淑女给她出了生儿子的计策之后,她才艰难地从滩塌的废墟里站了起来,她才为了丈夫的家业不被族人霸占去,艰难地从废墟里站了起来;后来,婆婆也去世了,站在废墟上的她,又猛然感觉到,那已经坍塌的刘家大院,像地震一样,突然深深下陷了数丈……
她在那下陷地废墟里,在那下陷地黑暗里,凄苦地带着儿子,孤独地支撑着丈夫的家业,艰难地煎着年轻地生命,忍辱负重地承受着刘氏族人的欺凌。 她原以为,自己的一生,将是这样孤独而无聊地度过呢!可她年轻的生命,哪里甘心呀,她的身体深处,她的内心世界,便时常听到一种来自神秘世界中的召唤。
没想到,就在她的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在她被神秘力量召唤的侵食不安的时候,张钟端走进了她的师古堂。 就是这个张钟端,就是这个男人,把自己从黑暗的深渊里,给托出来了,;把自己从沉寂的无极之中,给召唤出来了;把她从静如死灰一样的给托了出来,托到了山之颠,托到了蓝天之上,托到了白云之上。 青霞很自信地肯定,曾经召唤自己的那股神秘力量,就来自于张钟端。
就是这个男人。 他承诺自己,等河南起义成胜利了,等共和了,等民国了,要给予自己幸福地。 因为到那时,男女就平等了。
可现在,他死了。 他被清政府枪决了。 立时,青霞觉得她又在慢慢跌进黑暗的深渊里。
可现在。 张钟端也离开了这个世界,带着对她的承诺离开了这个世界, 也像丈夫一样,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假如说,丈夫的离开,她感觉到房倒屋塌的轰鸣声,那此时此刻。 她感觉,她的整个世界都天塌地陷了,她听到了,她又一次听到了,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听到了那轰轰隆隆的坍塌声,听到了天崩地裂地轰鸣声,如同鼓点。 如同惊雷,正震憾着她的耳膜,撕裂着她地身心,她顿感天旋地转,顿感大地倾斜……
青霞慢慢蹲下来,望着那一滩滩血迹。 望着那一片片雪迹,望着那点点滴滴的血迹,望着那被践踏趟压的大片大片雪迹,望着几条瘦骨嶙峋的野狗,无恃无恐的舔着雪地上的血迹,贪婪地舔着。
青霞在悲哭之余,心中禁不住大骂:齐巡抚,你下手好快呀,你下手好狠呀!你怎么就不能给个求情的机会呢!怎么就不给解救他们地机会呢!如果给机会,我青霞愿意用所有的家财。 来换取他们的性命……
悲哭之余。 青霞突然想起来了几年前,她送张钟端去湖北时。 在相国寺路过的那个卦摊,想起了那算卦之人给张钟端批讲的卦语,又忍不住嚎淘大哭:苍天呀!大地呀!人生在世,享受荣华富贵也好,受罪吃苦也罢,难道说都必须接纳上天按排的宿命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荒野雪地,只有青霞、车夫和有她刘家标记的马车。 因为来时急慌,她竟然忘记了带秋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