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
斗成然脸色变幻,看着群情激奋的民夫,看着周鸣手中那份冰冷的数据,再看看墨翟和他身旁那架如同正义化身的“连通悬锤水准仪”,最终,所有的骄横化作一声不甘的冷哼:“哼!此事……待我禀明父亲定夺!”说罢,带着家兵,狼狈地拂袖而去。虽未当场认输,但强索三成水的企图,已然破产。
一场剑拔弩张的冲突,在“斜率”的丈量下,消弭于无形。
夕阳西下,将白龙渠染成一条流淌的金带。民夫们在墨翟的指导下,继续奋力开挖渠道。墨翟亲自操作着那架改良后的水准仪,指导着渠道坡度的精确修整。他俯身竹管口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充满了专注的力量。
周鸣站在高处,望着渠中奔流的浊水,又望向墨翟手中那稳定垂落的铅锤线。他心中忽然一动,想起了治理沮漳河时对水位的监测。一个更深远、更自动化的构想浮现:若在关键渠段,深埋一根特制的、永不锈蚀的青铜柱(或石柱),柱顶刻下基准刻度。枯水时节,只需观测渠底淤泥距柱顶基准的高度变化,便可精确推知淤积量,为疏浚提供依据……此物,或可称“卧铁”?他微微摇头,将思绪拉回。
墨翟结束了测量,走到周鸣身边,脸上依旧带着激辩后的潮红,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坚定。他望着工地上挥汗如雨、因水源有望而充满干劲的民夫,又望向远方斗氏封地隐约的轮廓,沉声道:
“先生,今日之事,学生悟了。所谓‘兼爱’,非是空谈博爱虚言。利己者,人之常情;损人利己,祸乱之源!如先生今日所为,以‘数’明高下,以‘理’定分水。使斗氏得其小利(5%)而不损根本,使万民得其大利(95%)而活命。各得其应得,各安其本分,争端自息。此非‘爱’人,实乃‘利’人,而最终亦‘利’己(斗氏得维护之利,亦免民变之祸)!‘兼爱’之实,便是这天下万民、强弱贵贱,皆能寻得一个‘利益均衡点’!寻此点,非靠天命,非赖强权,唯有靠这‘斜率不欺’的格物穷理之功!”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随身携带的、用于记录的木牍和刻刀。不再记录数据,而是用刀锋在牍板上,用尽全身力气,刻下一行力透木髓、锋芒毕露的誓言:
“斜率不欺,何信天命?格物穷理,以利兼爱!”
这十六个字,如同他心中点燃的火种,正是未来那惊世骇俗的《墨子·非命》篇的思想萌芽!天命不足畏,鬼神不足惧,唯有可测量、可验证、可带来实际利益的“理”,才是济世安邦的基石!
周鸣看着牍板上那深刻的刻痕,又望向远方渐渐沉入暮色的沮漳河水。墨翟的领悟,正是对他“数理”之道在社会层面最有力的回响。冰冷的测斜仪,量出的不仅是水渠的坡度,更量出了人心中欲望的沟壑,并在“利益均衡”的理性之光下,为填平这沟壑,提供了第一把公正的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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