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后,一架脱胎换骨的新式“连通悬锤水准仪”诞生!
基座两端立柱高耸。
横梁上,清晰的刻度取代了模糊的刻痕。
横梁中央,一根打通的长竹管被牢固绑缚,管口打磨光滑,管轴精确对准零位线。
沉重的铅锤依旧悬挂,但观测方式已彻底革新!
墨翟亲自操作。他将仪器基座稳稳置于斗氏封地边缘预设点A。调整基座大致水平后,他俯身,右眼紧紧贴住竹管口。刹那间,视野中一切杂光、热浪扭曲的景象消失!只有那根悬垂的铅锤线,在竹管构成的黑暗通道中,如同定海神针,清晰、笔直、纹丝不动!他缓缓转动仪器顶部的微调旋钮(周鸣临时设计),通过竹管,观察着铅锤线与横梁上零位刻线的相对位置。
“偏右……三度二分!”墨翟清晰地报出角度读数(θ1)。弟子立刻在牍板上记录。
接着,仪器被移至下游民夫田地预设点B。
“俯角……一度七分!”墨翟再次报数(θ2)。
数据汇集到周鸣面前。他无需复杂的工具,脑中三角函数表早已烂熟。
“点A与基准点高差H1=L*tanθ1”
“点B与基准点高差H2=L*tanθ2”
“A、B两点间高差ΔH=H1-H2=L*(tanθ1-tanθ2)”
L为A、B点间水平距离(已用测绳精确丈量)。
周鸣心算如飞,迅速得出精确的ΔH值(高差)及坡度值(ΔH/L)。
结果冰冷而残酷:斗氏封地边缘点A,竟比下游民夫田地关键取水点B,高出整整一尺八寸!坡度明显偏向斗氏!这意味着,水流经斗氏封地时,非但不会如斗成然所言“滋养其地”需要大量分水,反而因其地势较高,对渠水依赖更小!若强行在此分水三成,只会导致宝贵的水资源被白白引入高地陂塘,而真正急需的下游农田却无水可用!
“这不可能!”斗成然看到墨翟记录的数据和周鸣推算的结果,脸色瞬间煞白,气急败坏地指着仪器,“定是这妖器作祟!定是尔等贱民买通了这姓墨的小子!我斗氏封地,怎会比贱民的田还高?!”
“公子若不信,可亲自观之。”墨翟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基于精确数据的强大自信。他将竹管口让开,示意斗成然上前。
斗成然将信将疑,又带着一丝不甘,学着墨翟的样子,将眼睛凑近竹管口。一瞬间,嘈杂的工地、刺眼的阳光、飞扬的尘土,都消失了。视野中只剩下绝对的黑暗和那根悬垂的、稳定得令人心悸的铅锤线!他笨拙地转动微调旋钮,试图让垂线与零位线重合,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那根代表垂直基准的线,始终稳稳地偏向一侧,与横梁上刻着的角度刻度无情地对峙着!竹管隔绝了所有外在干扰,只将最本质、最冷酷的重力与角度呈现眼前!任何狡辩、权势、身份,在这根静止的铅锤线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斗成然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额上渗出冷汗。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惊愕、羞恼,还有一丝面对无可辩驳事实的茫然。
“斜率在此!”墨翟指着横梁上清晰的角度刻度,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石交击,响彻整个渠岸,压过了所有嘈杂!他环视着惊疑的贵族、愤怒的民夫、冷漠的私兵,目光最后落在手中那架凝聚了智慧与公正的仪器上,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铅垂指地,竹管窥真!坡度昭昭,高下立判!此乃天地自然之理,非人力可强,非口舌可辩!”
他猛地转身,直视着面如死灰的斗成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质问:
“斜率不欺,何信天命?!何恃强权?!”
“斜率不欺!何信天命?!何恃强权?!”
这石破天惊的呐喊在渠岸上回荡!仓老和民夫们如同被注入了莫大的勇气,压抑的怒火化作齐声的怒吼:“斜率不欺!还我水来!”声浪滚滚,震得斗成然和他的家兵连连后退。
周鸣适时上前,声音沉稳如山:“斗公子,数据昭然。贵封地地势偏高,分水三成于理不合,于渠有害。然,水过封地,确需维护渠岸,亦需灌溉封地内少量园圃。依‘数’之公,依‘利’之衡,可分水半成(5%)入陂塘,供维护与园圃之用。此乃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强取豪夺,竭泽而渔,非智者所为,亦非长久之道。令尊斗大夫,当明此理。”
他抛出的5%分水方案,既基于无可辩驳的测量数据,承认了斗氏微小的合理需求(维护、少量灌溉),又保住了下游农田的命脉(95%水量)。这是冰冷的“数”与均衡的“利”共同编织的解决方案,堵死了斗氏强取豪夺的借口,也给了对方一个体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