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被轻视的怒火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滑稽感在唐蒙胸中翻腾,他几乎要脱口反驳。但理智瞬间压倒了冲动。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气血,脸上重新挤出一个极其“温和”甚至带着点“谦逊”的笑容,缓缓地用通译转述道:
“回禀夜郎侯,汉之疆域……颇为辽阔。若论大小,……大汉,略大一些。” 他甚至微微欠了欠身。
多同听了通译的话,脸上露出恍然又似乎有点将信将疑的神情。“哦?这样啊……”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看了看那堆令人炫目的礼物。显然,“略大一些”这个概念,以及实实在在的珍宝,足以让他做出判断。他爽朗地大手一挥:“好!汉天子既有如此诚意,我夜郎愿与大汉修好,约为置吏!”一场关乎帝国西南战略的关键会晤,就在这样一种极其荒诞又真实的气氛中达成了初步协议。
本章警示: 认知的局限如同大山的迷雾,会遮蔽真实的天空。“夜郎自大”非是狂妄,实乃信息闭塞下的真实困惑。当我们面对陌生的世界,开放的心态与谦逊的求知,才是打破认知壁垒的钥匙。自知的边界,决定了眼界的高度。
3:凿山泣血,蜀道惊魂
长安的命令如同催命的符咒,以最快的速度送达巴蜀郡守府邸。公元前130年末,一场规模空前、代价高昂的“凿山通道”工程在巴、蜀两郡(今四川盆地)强行拉开帷幕!
蜀郡太守文翁,这位以兴办官学、教化蜀地闻名海内的长者,接到征发数万卒、民夫修筑“南夷道”的旨意时,手捧绢帛诏书,久久不语。他望向窗外富庶的成都平原,眼中满是忧虑。“民力有限,天道无情啊……”一声沉重的叹息散落在初冬的寒风中。
工程的起点选在棘道(今四川宜宾西南),这里是深入西南夷地的咽喉。然而,现实远比地图上的线条残酷百倍。数万巴蜀健儿和刑徒被驱赶着,涌向险峻的云贵高原边缘。等待他们的,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深不见底的峡谷、咆哮奔腾的急流和坚硬如铁的岩石峭壁。
“嘿呦!嘿——呦!”
沉闷的号子声在群山间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悲怆。僰道(今四川宜宾一带)附近的悬崖上,景象如同地狱:
毒瘴: 密林深处,淡绿色的瘴气如同幽灵般飘荡。一个年轻的民夫正奋力挥动铁凿,突然身体一僵,脸色瞬间变得青紫,直挺挺地倒下,手中的铁钎滚落深渊,久久才传来一声微弱的回响。周围的同伴惊恐地后退,脸上写满了绝望。
坠崖: 在近乎垂直的峭壁上开凿栈道孔眼,依靠的只有腰间缠绕的粗麻绳。一个瘦弱的刑徒,在悬崖上奋力挥锤,脚下湿滑的苔藓让他一个趔趄,麻绳瞬间断裂!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人影如同断线的风筝直坠谷底,消失在奔腾的江水中,连水花都未曾溅起多少。监工的皮鞭立刻抽在呆愣的同伴身上:“看什么看!快干活!”
饥饿与疲惫: 粮草运输比开路更难。连绵阴雨让本就狭窄泥泞的山路彻底断绝。工地上,稀薄的粟米粥里几乎照得见人影。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卒,靠在冰冷的岩石上,费力地啃着发霉的硬饼。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带着刺目的血丝。他看着手中啃了一半的饼,浑浊的眼中老泪纵横,喃喃道:“娃他娘……怕是……等不到我回去咧……” 旁边一个同样瘦骨嶙峋的年轻人默默递过自己的半碗稀粥。
蛮族袭扰: 巨大的工程侵入了西南夷各部落的领地。“汉人毁我神山!”愤怒的呼号在密林中响起。淬毒的箭矢不时从看不见的树丛中射出,精准地夺走落单民夫的生命。恐惧如同瘟疫蔓延,迫使工程时断时续。
消息如同染血的羽毛,接连不断地飞向长安。耗费着实的“巨万计”——国库的铜钱像流水般涌入这无底深渊。而人命,那个写在奏报最后、一笔带过的冰冷数字——“士卒多物故”(士卒死亡众多),背后是无数破碎的家庭和堆积如山、无人认领的白骨。
帝国的雄心之路,是用巴蜀子弟的血肉和白骨,一寸寸铺就。
本章警示: 伟大的蓝图若建立在对代价的忽视之上,终将变成沉重的枷锁。僰道悬崖上的血肉与哀嚎,是开拓史最触目惊心的注脚。尊重生命,敬畏自然,是任何宏伟事业不可逾越的底线。代价的沉重,往往由最沉默的基石承担。
4:相如抚蜀,文绉绉的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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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蜀大地,民怨如同干燥的柴薪,一点火星就能燎原。沉重的赋税、无尽的徭役、亲人不断死亡的消息,终于压垮了忍耐的极限。蜀郡几个县爆发了骚动,愤怒的百姓冲击了官府粮仓;一些被征召的部族更是直接逃亡深山,与官军对抗的消息不断传来。蜀郡太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