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死沉的节奏。数名信使高举加盖皇帝玺印的赤色帛书,策马在工地的沟壑间奔驰,声嘶力竭地呐喊:
“皇帝诏令!特赦!天子特赦尔等!”
“少府章邯将军奉旨讨贼!所有刑徒、工奴、奴产子,即刻解除械具,编伍成军!”
“拿起武器!随章邯将军东进杀敌!斩首一级,免全家劳役!斩首五级,赐爵一级!杀贼立功,赎罪封侯!”
死寂!然后是海啸般的骚动!
“赦……赦免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刑徒,布满老茧和血痕的手颤抖着,抚摸着勒进皮肉多年的冰冷铁镣,浑浊的泪水滚滚而下,“陛下……陛下开恩了?”
“杀敌!免役!封爵?”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猛地抬头,眼中熄灭已久的光芒骤然炽热起来,他用力挣扎着,铁链哗啦作响,“娘的!老子这条烂命,早该死在长城了!与其累死在这鬼地方,不如去战场上拼一把!给家里婆娘娃儿挣个活路!”
“章邯?是那个管器械、懂规矩的少府章大人?”人群中响起低低的议论,带着一丝莫名的信任。
卸下锁链的声音如同暴雨敲打铁皮,叮叮当当响成一片!麻木的眼神开始燃烧起混杂着狂喜、求生和对未知恐惧的火焰。他们不顾监工惊愕的呵斥(诏书在手,监工也不敢再挥鞭),涌向临时搭建起来的武库点兵台。那里,堆积如山的戈、矛、剑、弩正在分发,粗糙的甲胄散发着桐油和铁锈的味道。
章邯一身玄色甲胄,按剑肃立于高台之上,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台下这由绝望中爆发出凶悍生机的庞大人群。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吾乃章邯!奉天子诏令,统尔等出征!”
“尔等昔日罪愆,天子已赦!今日拿起武器,即为大秦锐士!”
“前方戏水之畔,有贼寇数十万,欲踏破咸阳,焚尔家园,戮尔父母妻儿!”
“尔等面前,唯有一条生路——击溃他们!”
“军法如山!令行禁止!畏缩不前,斩!临阵脱逃,斩!不遵号令,斩!”
“奋勇杀敌者,论功行赏!爵位、田宅、免除劳役,天子不吝厚赐!”
没有长篇大论,只有冰冷的现实和炽热的许诺。三个“斩”字,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刚刚获得“新生”的人心上,激起一片寒意,但紧随其后的厚赏,又点燃了拼死一搏的欲望。求生与求赏的本能,在这片曾经的地狱边缘,迅速扭曲凝聚成一股原始而狂暴的力量。没有整齐的队列,没有统一的号衣,只有一双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眼睛,死死盯住东方——那里有敌人,那里有生路!
戏水西岸,命运的对峙
浑浊的戏水河在冬日里显得格外冰冷刺骨,河面不宽,却是横亘在周文大军与咸阳之间最后一道天然屏障。数十万义军终于渡河,在西岸扎下连绵十数里的营盘,与咸阳隔河相望,仿佛伸手就能摘下那颗诱人的帝国心脏。营地里篝火熊熊,人声鼎沸,夹杂着对未来的畅想。
“将军!咸阳就在眼前了!秦狗定是吓得龟缩不出!”赵猛兴奋地冲进中军大帐,带进一股寒气,“斥候回报,东岸确实有秦军布阵,但旗号混乱,甲胄不齐,人数瞧着……哼,不过尔尔!肯定是咸阳临时拼凑的老弱残兵!”
周文披着一件皮裘,正借着昏暗的灯火研究一幅简陋的羊皮地图。他抬起头,连日强行军带来的疲惫刻在眉间:“不可轻敌,赵猛。秦人根基在此,焉知没有后手?我军……”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忧虑,“一路裹挟而来,壮丁日多,然未经整训,号令不一。粮草转运……也愈发艰难了。”他能感觉到,这庞大的队伍就像一团被强行捏合的湿泥,看似巨大,实则松软。各营头领来自不同地方,带着各自的兵马,对陈胜直接派遣的他这个“将军”,命令的执行常常大打折扣。许多刚刚加入的农民,斗志虽高,却连基本的列阵进退都不会。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忧虑,帐外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声,夹杂着几句不堪入耳的楚地方言对骂。显然又是为争抢营地或者一点口粮发生了摩擦。周文眉头紧锁,深深叹了口气。
次日清晨。周文登上临时堆砌的土台,遥望东岸。冬日的薄雾笼罩着河面和对岸。隐约可见对岸人影绰绰,旌旗确实算不上严整鲜明,远不如他这边营盘的浩大喧嚣。薄雾中竖起了一面格外高大的黑色“章”字帅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一种沉默的压迫感。
“章?”周文喃喃自语,心头猛地一跳。秦国朝堂大将,似乎并无章姓显赫者……难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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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张三李四!”赵猛指着对岸,满脸不屑,“将军你看,乌合之众罢了!请将军下令,末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