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瞥见桌角那个刚从琉璃厂淘来的笔筒。筒身是普通的青瓷,但里面插着的几支毛笔中,有一支格外不同。
那是一支紫毫笔,笔杆是暗红色的湘妃竹,上面有泪痕般的斑点。笔头饱满,紫毫油亮,看得出是上品。但吸引沈默之的不是它的品相,而是笔杆上刻着的一行小字:
“未尽之文,不散之魂”
字迹娟秀,像是女子手笔。卖笔的老先生说,这是从一个败落书香世家收来的,具体来历不详。沈默之买下它,纯粹是觉得那句刻文颇有意味——未尽之文,不散之魂,这说的不就是他们这些在乱世中仍想用文字记录时代的人吗?
他抽出那支笔,在手心掂了掂。笔杆冰凉,与室温不符。可能是竹料特殊吧,他想。
校对完最后一份稿件,已是凌晨两点。沈默之收拾桌面,准备休息。就在他将那支紫毫笔放回笔筒时,笔尖无意中划过指腹。
一阵刺痛。
他低头查看,指腹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渗出一滴血珠。奇怪,笔尖并未开锋,怎么会划破皮肤?
更奇怪的是,那滴血珠没有滴落,而是沿着笔杆滑下,被竹料迅速吸收,消失无踪。笔杆上的泪痕斑点似乎更加鲜红了。
沈默之皱眉,将笔放回筒中。可能是太累了,产生了错觉。他关灯上床,很快沉入睡眠。
然后,梦境开始了。
他站在一个陌生的书房里,四壁皆是书架,堆满线装书。窗前一张红木书案,案上铺着宣纸,一方端砚,一支笔——正是那支紫毫笔。
一个女子坐在案前,背对着他。她穿着月白色旗袍,头发挽成低髻。她正执笔书写,笔尖在纸上流畅移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沈默之想走近,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想开口询问,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女子的背影。
女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停下笔,缓缓转身。
她大约二十五六岁,面容清秀,眼神却异常疲惫,眼底有深深的黑眼圈。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左手手腕——缠着一圈纱布,隐隐渗出血迹。
“你来了。”她轻声说,声音温柔但沙哑,“帮我写完它,好吗?”
“写什么?”沈默之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女子指向书案上的纸张。沈默之这才看清,纸上写满了娟秀的小楷,但最后几行字迹潦草,墨迹斑驳,像是书写者突然力竭。
“《金陵旧梦》。”女子说,“我的故事,还没写完。帮我写完它。”
沈默之想拒绝,但女子眼中那种绝望的恳求让他难以开口。就在这时,他感到胸口一阵窒息,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鬼压床。他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无法醒来。
女子走近,将紫毫笔递给他:“用这支笔。它记得我的故事。”
笔杆触碰到他手掌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手臂蔓延全身。沈默之想要松手,但手指已经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笔。
然后,他醒了。
浑身冷汗,心脏狂跳。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光。沈默之坐起身,打开台灯。
时间显示凌晨三点四十一分。
他下床来到书桌前,看向那支紫毫笔。在灯光下,笔杆上的泪痕斑点呈现出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迹。笔尖似乎比之前更加饱满,紫毫在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沈默之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笔,仔细端详。笔杆冰凉依旧,但这次他注意到,笔杆内侧还有一行极小的刻字,需要对着光才能看清:
“林晚秋 绝笔 民国二十五年冬”
林晚秋。这是笔主人的名字吗?民国二十五年,也就是去年。绝笔...难道她写完这支笔就去世了?
沈默之感到一阵寒意。如果林晚秋已经去世,那么刚才梦中的女子是谁?她的鬼魂?还是自己的幻觉?
他将笔放回笔筒,决定明天再去琉璃厂找那位老先生问个清楚。但这一夜,他再也无法安睡。每次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个女子苍白的脸,和她手腕上渗血的纱布。
第二天一早,沈默之顶着黑眼圈来到报社。总编见他精神不济,关切询问。
“没事,昨晚没睡好。”沈默之含糊应答,心中却想着那支笔和那个梦。
午休时,他再次来到琉璃厂。找到那家文房店,老先生正在整理货架。
“哟,沈先生,又来了?那支笔还满意吗?”老先生笑呵呵地问。
沈默之直接切入主题:“老先生,您还记得那支紫毫笔的具体来历吗?笔杆上刻着‘林晚秋’的名字。”
老先生的笑容僵了一下:“林晚秋?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笔杆内侧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