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滚带爬地跑下楼,声音因为激动与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
“都他娘的别愣着了!快!把库里所有的剑南烧春都给老子搬上来!”
“快!!”
整个醉仙楼,在那一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二楼那个临街的露台
投向了那个云淡风轻,仿佛只是点了一壶清茶的青衫年轻人。
很快,坛子被一坛坛地搬了上来,在露台的角落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浓郁醇厚的酒香,瞬间压过了楼内所有的脂粉香气,弥漫在空气之中。
陈言?秀眉微蹙,她看着赵九,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深深的担忧。
“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张扬了?”
“城里想杀我们的人那么多,如此行事,岂不是将自己活生生变成了靶子?”
赵九为她斟了满满一碗酒,那琥珀色的酒液在碗中轻轻晃动,映出他那双平静如古潭的眸子。
“躲在暗处等着我们的是数不尽的冷箭。”
他将酒碗推到陈言?面前,声音温和,带着一种足以安抚人心的力量:“只有站在最亮的地方,他们才不敢轻易动手。”
“因为第一个动手的人,就会成为所有人的靶子。”
陈言?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洞悉一切的淡然,心中那份因为紧张而绷紧的弦,不知不觉间松弛了下来。
她明白了。
赵九不是在炫耀,也不是在挑衅。
他是在用一种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夺取这场杀局的主动权。
他将自己变成了风暴的中心。
如此一来,所有想杀他的人,都不得不从暗处走出来,站到他划定的棋盘上,按照他制定的规矩来博弈。
也就在这时。
楼下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客人,像是收到了什么统一的指令,开始陆陆续续地起身结账。
他们的动作很轻,很安静,脸上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惊惧。
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议论纷纷。
他们只是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座即将变成战场的酒楼。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
方才还人声鼎沸、座无虚席的醉仙楼,竟变得空空荡荡,落针可闻。
乐师们早已不知去向,连带着他们的琴瑟钟鼓。
那些原本殷勤侍奉的伙计、侍女,也都远远地躲在柜台后面,探头探脑,连大气都不敢出。
整座七层高的奢华酒楼,只剩下赵九这一桌客人。
以及窗外那片湿漉漉的雨幕中,无数双藏在暗处,充满了贪婪、忌惮与杀意的眼睛。
北落师门似乎很喜欢这种安静。
它从栏杆上跳下来,在空无一人的二楼大堂里,迈着优雅的猫步,不紧不慢地巡视起来。
它走到一根盘龙的金丝楠木柱子前,伸出爪子,惬意地磨了磨。
那细微撕拉撕拉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清晰诡异。
赵九端起酒碗,对着陈言?遥遥一敬,仰头,将那碗辛辣的烈酒,一饮而尽。
“喝酒。”
他笑着说,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寻常的风花雪月。
董璋的府邸,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安静过。
连后院那些最受宠的姬妾,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因为她们都知道,当董璋不发怒,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擦拭他那柄从不离身的环首刀时,便是他杀心最重的时候。
一名亲卫统领,脚步轻得像猫一样,躬着身子,跪在了书房门口,连头都不敢抬。
“p......Jp?......”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发颤。
“醉仙楼那边......清场了。”
璋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一块洁白的丝绸,一遍又一遍,极其耐心地擦拭着那柄陪伴了他半生的凶器。
刀身如一泓秋水,倒映出他那张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脸。
“人都走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都......都走了。”
亲卫统领的额头,早已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就......就剩下他那一桌。”
“酒呢?也送上去了?”
“送上去了,一百坛,三十年的剑南烧春,一坛不少。”
“啊。”
董璋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笑。
他终于停下了擦拭的动作,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缓缓抬起,看向窗外那片阴沉的天空。
“好一个夜龙。”
“好一个赵九。”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被触犯了逆鳞的森然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