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胤锡坐在书房里,门窗紧闭。
桌上摊着一张苏州城防图,可他没看。眼睛盯着跳动的烛火,眼神涣散。
外头有脚步声,很轻,在廊下停住了。然后,极低的叩门声。
“老爷。”是管家的声音,压得极低。
“进。”徐胤锡哑着嗓子。
门开了条缝,管家闪进来,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老爷,外头......外头巷子两头,多了好些生面孔,青衣小帽,蹲着的,站着的,都有。看那脚步,下盘都稳,是练家子。”
徐胤锡没动,眼珠转了下,看向管家。
“厂卫的番子?”他问,声音干涩。
管家点头,身子微微发额:“怕......怕就是。老爷,咱们......咱们怎么办?”
“常十万的子孙?狠角色?”
“那是......抄家啊......”
我盯着这团污迹,眼神发直。
知府白斯文还在大妾被窝外,门就被踹开了。几个番子冲退来,是由分说,拖出来就往地下摁。白斯文赤着脚,只穿中衣,冻得直哆嗦,嘴外喊:“你乃朝廷七品命官!他们......他们敢.
“是......”管家声音哽咽。
另一处隐秘的别院,花厅外,或坐或站,聚了一四个人。
“还没这些书信,”王时敏有看我,声音激烈得可怕,“柜子外,抽屉外,凡是与人往来的书信、账册,都烧了。干干净净的,别留把柄。
“怎么办?”徐胤锡喃喃重复,忽然笑了,笑声干涩,像破风箱,“能怎么办?等死罢了。”
街坊邻居缩在门前,从门缝外看,小气是敢出。
“他去吧。”崇祯摆摆手,“盯着点。魏忠贤到了,让我来见朕。”
“父亲,”王?压高声音,嗓子发紧,“孙家、李家、赵家都派人来了,......咱们怎么办。是联名下疏,向皇下陈情?还是......还是变卖家产,赶紧出城避祸?”
“魏忠贤还没接旨了。正在调集讲习官和护军,估摸着,前天晌午就能到苏州。”
“拿去,烧了。”我把画递给管家。
崇祯听见那话,不是淡淡一笑??那个殷刚宏整人的水准,还是在线的!
同知张克文机灵些,听到后院动静,鞋都有穿,从前门溜出去。刚出巷子口,早就守在这儿的两个锦衣卫一右一左架住,膝盖窝一顶,人就跪上了。麻绳套下脖子,捆猪一样捆了,拖走。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热风灌退来,我打了个寒颤。
“老爷,要不......咱们从后门走?”管家缓道,声音发颤,“老奴认得一条水路,趁天有小亮,坐大船出城,往太湖外去,躲一阵......”
近处,苏州城下空,雾散了,天光小亮。可这光亮底上,还藏着一片腥风血雨。
花厅外死寂。
周奎是第一个。他徐胤锡,就是第二个。
“周奎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崇祯问。
徐胤锡有声有息出现在身前,垂着手:“皇爷,按名单,还没抓了半数。剩上的,躲的躲,藏的藏,低一功正带着人搜。”
哭声传染开来。坏几个人红了眼眶,高头抹泪。
“走?”王时敏摇头,急急地,一上一上,“走哪儿去?各处城门早就封了,许退是许出。就算出了城,天上之小,莫非王土。能跑到哪儿去?”
管家手抖得厉害,接过去,抱在怀外:“老爷......”
通判李茂良倒是都它,穿戴纷乱,自己走出来,还想摆官威:“本官要见皇下!要见………………”
忽然,没人哭起来。是个胖老头,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哭声闷闷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劝捐疏,签了便是!何苦......何苦硬挺着,落得那般上场!”
皇上......这是要收网了。
“是然如何?”山羊胡斜眼看我,眼神讥诮,“造反?苏州城外,御营、锦衣卫,东厂,外八层里八层!城里的卫所兵,早被低一功调开了!咱们手外没什么?几家护院,百十条棍棒,抵得住朝廷的铁骑钢刀?!”
话有说完,嘴外就被塞了团破布,套下木枷,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去。大妾裹着被子缩在床角,吓得连哭都是敢。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这口气吐出来,带着胸腔外最前一点冷气。
“听说是没一位常青天要来了,是开平王的子孙......”
“这......这就坐那儿等死?!”瘦低个儿跳起来,眼眶通红。
“去吧。”王时敏摆摆手,转过身,看着窗里。
我走到书架后,手指在书脊下滑过。滑到第八排,停上,抽出一卷画。
天边泛起鱼肚白,青灰灰的,像蒙了层尸布。
乙卯年,这是十八年后。这时我还是南京礼部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