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授也顿住了话头,握着讲台边缘的手紧了紧,花白的眉毛拧起,眼底的火光沉了沉,却没后退半步,只是沉声问:
【你是谁?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女人这才抬眼看向讲台,嘴角的笑意深了些,那笑意却浮在表面,没渗进眼底半分——反倒藏着点细碎的凉,像早春枝头上悬着的冰棱,看着剔透,碰着却能扎进骨缝里。
她轻轻抬手,指尖勾着风衣领口往下拨了拨,露出完整的脸,鼻梁挺翘,唇线清晰,声音轻缓得像落雪,却带着穿透潮湿空气的力道:
【老教授别急,各位也不用太紧张。我不是坏人,实不相瞒,我也是一名学者,所以我们今天的谈论更像是一场学术论坛】
话落,地下室里的安静没松半分。学生们攥着拳头的手更紧了,有个瘦高的少年悄悄往讲台挪了半步,挡在老教授身前。
谁都看得清,这女人的黑色风衣没有半点磨损,皮鞋擦得锃亮,连发梢都梳得一丝不苟——在这片连吃饱都难的焦土上,穿得这般精致的人,不是霓虹国的权贵,也定是和伪军高官勾连的人,哪有什么“学者”会这般模样?
老教授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枯瘦的手按在讲台上,指节泛白:
【学术论坛?拿亡国当议题,拿苟活当结论,这也配叫学术?】
女人笑了笑,指尖在风衣口袋边轻轻摩挲:
【老教授何必动气?反抗要流血的。您看窗外那些断壁,哪一块不是反抗的骨头堆起来的?
可结果呢?白塔还立着,人越来越少。顺从不是投降,是保存——保存下这些孩子,保存下“人”,总比全死光了,连民族的名字都没人记得强】
【放屁!】
老教授猛地一拍讲台,旧木桌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民族是活的魂!不是圈养的猪!你说的保存,是让他们忘了祖宗,忘了家,像狗一样摇着尾巴讨饭吃!这和把人当畜生养有什么两样!】
女人脸上的笑淡了些,眼神却冷了:
【畜生至少能活。死了,连畜生都不如】
这话像淬了冰的针,扎得台下瞬间炸了锅。老教授气得浑身发抖,浑浊的眼睛瞪得通红,连声音都破了音,爆出粗口:
【你这个恶魔!你是魔鬼!你忘了这土地上埋着的人!】
女人像是没听见那声怒骂,依旧垂着眼,慢悠悠地说:
【活着,比记得重要。顺从……】
她的话没说完,台下突然响起椅子倒地的声响。
坐在最前排的二十多个学生“腾”地站起身,有的掀翻了课桌,有的攥着桌腿上掰下的木刺,少年们的声音挤在一起,又急又怒:
【滚出去!】
【我们才不要当畜生!】
【你是霓虹国的狗!】
【人面兽心的家伙!】
女人终于抬眼,扫过那些涨红的脸,刚才还挂着浅淡笑意的嘴角,突然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线。
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动作的,只听“噌”的一声轻响,她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短管霰弹枪,枪口黑沉沉的,对准了讲台。
【砰——】
一声巨响震得地下室的油灯都晃了晃,硝烟味瞬间压过了霉味。
老教授刚才站着的地方,只余下一片刺目的红,混着碎肉与骨渣,溅在斑驳的墙面上,像泼开的劣质颜料。
连同那名瘦高的青年,两条鲜活的生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整个地下室瞬间死寂。
刚才还在怒骂的少年们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个小姑娘手里的木刺【啪】地掉在地上,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女人吹了吹枪口的青烟,把霰弹枪往臂弯里一挎,仿佛刚才只是掸落了肩头的灰尘。
她抬眼扫过台下僵住的少年们,声音依旧轻缓,甚至带上了点近乎温柔的耐心,继续描摹着她口中的【未来】:
【你们看,这样多好。不用再躲在地下室听这些没用的历史,不用饿肚子,不用怕探照灯。只要听话,霓虹国会给你们分口粮,给你们安排活计,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闭嘴!】
一声嘶吼猛地炸开,像惊雷劈在死寂里。
是那个坐在老教授身前的一名少年,他脸上溅了点温热的血,不知是老教授的还是溅起的碎沫,眼睛红得要滴血,攥着拳头的指节几乎要嵌进掌心:
【安安稳稳?像狗一样摇着尾巴要饭吃吗!那是你要的活,不是我们要的!】
【你杀了教授!你这个凶手!】
梳短发的小姑娘突然哭出声,眼泪混着脸上的灰往下淌,却梗着脖子喊,【教授说过,宁肯站着死,也不跪着活!你懂什么!】
有个矮胖的少年抄起地上一块碎砖头,抖着胳膊就要往女人那边扔,被旁边的人死死按住,他挣着嗓子骂:
【你就是霓虹国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