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小李的军靴挂在断梁上,血顺着砖缝滴在张班长手背上,烫得像岩浆。
炮弹还在呼啸着砸下来,每一次爆炸都让大地抖三抖,他想喊【隐蔽】,喉咙里却只能冒出血沫。
更可怕的是,他看见自己的腿陷在被炸烂的泥土里,半截裤管已经被血浸透,而远处的冲锋号还在疯狂地响,像催命的符咒。
绝望的情绪笼罩在他的心头。
【别往前看了】
一声清甜的声音突然从硝烟里钻出来。张班长猛地转头,看见个穿草莓裙子的小姑娘蹲在断墙下,手里捧着把野雏菊,花瓣上还沾着亮晶晶的露水。
炮弹的轰鸣声不知何时弱了下去,变成了远处麦田里的风声。
【你是谁?】
他哑着嗓子问,手还在无意识地往前够。
【我是来接你回家的呀】
小星眸把雏菊塞进他手里,花瓣的柔软惊得他一怔。
她指着断墙后方,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条青石板路,路尽头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正挥着围裙喊:
【当家的,吃饭咯!】
那是他过世十年的媳妇。
张班长的手不再抖了,腿上的痛感变成了走在石板路上的踏实。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雏菊,又抬头看了看树下的人,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不是战场上压抑的呜咽,是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
小星眸悄悄退出他的意识时,发现自己的袖口已经被泪水打湿。
【喂,小星眸,隔壁那个奶奶一直在大喊大叫,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梅季季站在小星眸身旁小声说道。
正如他所说,隔壁房间的李奶奶正发出尖利的嘶喊,指甲把床单抠出了几道血痕。
【飞机……别炸了……我的娃啊……】
小星眸快步过去,这次她没立刻比爱心,而是先从帆布包里摸出块印着小熊的手帕,轻轻擦去老人眼角的浊泪。
【奶奶,您看这手帕,是我娘给我绣的呢】
她把帕子塞进老人手里,等那剧烈的颤抖稍缓,才抬手拢成爱心。
……
李奶奶的梦境是片燃烧的棚户区。
她怀里抱着襁褓,在火海里跌跌撞撞地跑,敌机的俯冲声像鹰隼的尖啸,房梁塌下来的火星烫在她手背上。
怀里的婴儿哭得撕心裂肺,可她怎么跑都跑不出这片火网,浓烟呛得她睁不开眼,只能听见自己绝望的哭喊:
【让我抱抱我的娃……就抱一下……】
突然有只温热的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角。李奶奶低头,看见个扎双丫髻的小姑娘,正举着块没被烧坏的花布挡在她身前。
【奶奶,这边走!】
小姑娘拉着她往火墙的缺口跑,奇怪的是,火苗碰到花布就自动退开了。
缺口外是片绿油油的菜地,蝴蝶在豆角花上飞。
小姑娘指着不远处的晒谷场,那里有个穿开裆裤的小男孩正在追蜻蜓,脸蛋红扑扑的,正是她夭折在轰炸里的小儿子。
【您看,小宝在等您呢】
……
等小星眸抽回手,李奶奶的嘶喊已经变成了细微的呓语,嘴角还挂着抹浅浅的笑意。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变得清晰,张爷爷的藤椅上传来均匀的鼾声,搪瓷杯在地毯上投下小小的影子。
梅季季倚在门框上,刚才他分明听见屋里传来炮弹爆炸似的闷响——后来才反应过来,那是张爷爷在梦里的哭喊。
此刻他看着小星眸用草莓图案的手帕擦汗,忽然觉得那身甜腻的JK裙,好像也没那么碍眼了。
【累傻了?】
他递过去一瓶矿泉水。
小星眸拧瓶盖的手还在抖,指尖泛着白:
【张爷爷梦里……总在抓一样东西】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老人梦中的血温,
【李奶奶的火,烧得我心都揪着】
梅季季没说话,只是往屋里瞥了眼。
阳光落在两位老人脸上,皱纹里的阴影都柔和了许多。
他突然想起米卡说过,小星眸的精神力装置每次启动,对她自己都是种反噬——相当于把别人的伤口,硬生生剜开一道缝,再往自己心里塞。
风从走廊吹过,卷起小星眸落在肩头的碎发。她望着窗外,轻声说:
【至少现在,他们不用在梦里跑了】
疗养院的铁门在身后吱呀合上时,傍晚的风正卷着槐树叶沙沙响。
梅季季往墙根一靠,胳膊往头顶一伸,骨节咔咔响得像老树枝摩擦,工装外套的下摆被风掀起个角:
【总算完事了——说吧,今晚填肚子还是垫肚子?商场那家新开的寿喜烧,还是回兔子屋泡你那小星眸特调草莓味泡面?】
他斜睨着小星眸,见她正踮脚把帆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