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个神奇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女子迎面走来。
梳着简单的妇人髻,簪着支素银簪子,脸上没有半点涂脂抹粉的意思。
最显眼的是她那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行动间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利落劲儿,仿佛那沉重的负担压根儿不在身上似的。
走起路来稳稳当当,半点不见寻常孕妇的笨拙。
她身后就跟着个小丫头,提溜着个小包袱。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县主来了!”
沈嘉岁从容不迫地走来,见到郝青麟,在离他不远处站定,随即敛衽屈膝,行了一个标准而利落的拜见礼:“新昌县主沈氏,拜见抚台大人。”
这位便是沈县主?
郝青麟微微一怔,忙道:“沈县主有妊在身,免礼吧。”
“多谢大人体恤。抚台一路车马劳顿,想来辛苦。府衙简陋,下官已在县主府略备粗茶,地方也还算清静,不知抚台大人能否赏脸移步,稍事休憩?”
沈嘉岁话说得客气,目光却是不躲不闪,坦坦荡荡迎着郝青麟的审视。
郝青麟挑了挑眉。
这沈氏,肚子都这么大了还亲自跑过来请他去县主府休息?有点意思。
他微微颔首,道:“县主有心了。”
官轿晃晃悠悠走在回县主府的路上。
郝青麟习惯性地挑起了轿帘一角,目光扫向外头荒凉的郊野,预想中应该是田地荒芜,流民蓬头垢面,如同苍蝇般乱窜的景象并未出现。
窗外刮进来的风带着泥土和炊烟混合的味道,并不污浊,反而有种踏实感。
轿子忽然顿了顿。
“回大人,”前面随行亲兵的声音传来,带着点迟疑,“前面就是县主划定的西郊流民居住区,穿过这里能快一炷香到县主府。路是窄些,您看…”
“无妨。”郝青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就穿过去。”
放下轿帘,他心里盘算的是正好可以亲眼瞧瞧那些流民的惨状,省得县主粉饰太平。
轿子拐进一条开阔些的土路,窗外的景象便毫无遮拦地涌了进来。
那一瞬间,郝青麟感觉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他猛地将帘子整个掀起,上身微微前倾,眼睛死死盯住前方。
那种污水横流,臭气熏天的流民营呢?眼前哪里还有半分那等景象?
豁然开朗的一大片平地上,一座座方正的土坯小院正在拔地而起。
土黄色的墙体夯得结实平整,屋顶已经密密地搭上了木椽,盖着一层新打来的干草,映着冬日的阳光,显出一种粗犷的劲头来。
一些院子已经盖好,泥灶上冒着缕缕炊烟,不少院子却还露着半截光秃秃的土墙。
汉子们站在高架上敲打木头,呼喝着同伴递来泥土和草料,汗水顺着脖颈流进粗麻衣裳。
“再加把劲儿!东头刘二哥家灶火都冒烟了,咱明儿也得让婆娘在新屋开伙!”一个敞着怀的精壮汉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泥,瓮声瓮气地喊。
旁边递泥的另一个汉子嘿嘿一笑:“急啥,人家婆娘眼热咱家秀儿爹是泥水匠,指不定晚上就摸黑来挖墙脚,咱得盖结实咯,省得你家婆娘跑了!”
一阵哄笑声登时爆开,引得远处几家院子里正洗衣喂鸡的婆娘纷纷探出头来笑骂。
孩子的尖叫笑闹声也没闲着,几个半大娃子赤着脚,从新堆的松软泥土坡上叽哩咕噜滚下来,撒着欢追赶一只惊得炸起尾巴的大公鸡,惹得它扑扇着翅膀仓皇飞窜,带起一地鸡毛。
一派喧嚣火热的烟火人间!
没有麻木的眼神,没有绝望的哀嚎,只有盖新房子的忙碌,为一口吃食奔走的充实,孩子们那单纯得没心没肺的玩闹。
甚至那一缕缕屋顶升起的袅袅炊烟,都带着一种安稳。
百姓所求,竟如此简单。
一口饭,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一丝看得见的奔头!
这沈嘉岁,究竟施了什么魔法,让这群本该凄风苦雨的流民,硬生生用双手和汗水,在荒芜里种下了寻常日子的安宁?
“县主,”郝青麟的目光依旧凝在窗外那片充满生气的土地上,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了些许,“本抚在颍州州府所见流民,凄惶绝望如风中蓬草。为何此地…”
他顿了顿,终究说不出“为何不同”四个字,那对比过于刺眼。
沈嘉岁并没有侧过头去望那片景象。
这喧闹的建造之声,妇人孩童的声响,于她早已是日常。
她只是顺着郝青麟的视线方向轻轻点头:“民心思定,最怕的不是苦累,而是断了生路。没了口粮盼头,看不见明日吃食何在,任谁都会变成穷途末路的恶兽。”
郝青麟猛地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