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祠堂后巷的暗处,看着刘公益带着十名志愿者走进村委会大院。
她们穿着统一的蓝色马甲,肩上背着设备箱,手里提着打印好的操作手册,脸上带着那种标准的、温暖的笑容——城市善意最擅长的伪装。
可我知道,她们真正的任务,不是教老人怎么点屏幕,而是去翻那些被尘封在铁柜里的账本。
“开始了吗?”我低声问。
电话那头是张分析师沉稳的声音:“样本已接收,光学字符识别启动。林哥,你猜得没错——这些所谓的‘服务记录’,纸张批次、墨水挥发曲线都不一致,有些甚至是不同年份的笔写的。”
我攥紧了衣兜里的手机。风从山口灌进来,吹得人耳根发麻。
刘公益的动作很稳。
她先是组织了一场热热闹闹的“系统升级说明会”,把村里的老人都请来喝茶、吃点心,一边让志愿者一对一指导他们使用新版本的“时间银行”应用程序。
笑声、寒暄声充斥着大厅,摄像头拍下的画面足够上传到市里项目组的监管平台,完美无瑕。
可就在人群散去后,她带着两名骨干悄悄打开了档案室的门。
不到两个小时,第一批异常数据就传了出来。
一位八十二岁的独居老人,记录显示在过去一年中完成了七十三次“助医陪诊”服务,平均五天一次。
问题是,这老人去年摔过一跤,医生明令禁止下床走动超过十分钟。
更荒唐的是,签字栏上的笔迹,和他养老金领取簿上的一模一样——可那本子早就由他儿子保管,本人已半年未签字。
还有三个“高产志愿者”,全是村长陈世昌的堂兄弟或远房侄子,服务项目清一色是“心理慰藉”“夜间巡查”“应急送药”,累计时长超过两千小时。
而全村其他真正参与服务的村民,加起来也不到八百。
“这不是补贴发放,是赤裸裸的资产转移。”张分析师在加密频道里说,“他们用老人的身份虚构服务,再通过时间币兑换机制,把政府拨付的公益资金套现。每一张伪造的记录,背后都是真金白银的流失。”
我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的老人。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正被当成洗钱的工具,在看不见的地方被反复使用。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真正让我脊背发凉的,是张分析师随后发来的比对报告:这些伪造签名的笔压轨迹、起笔角度、连笔习惯,与陈世昌办公室日常文件中的审批签字,存在高度一致性。
误差率低于4%——这意味着,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模仿填写。
他亲自下的手。
而更深的线索藏在数据背后。
通过对“时间银行”后台流量的日志分析,张发现每月固定有三次数据包外泄,时间总是在深夜两点十七分,持续时长精确到43秒。
出口IP虽经多层跳转,但最终溯源指向了一个注册于开曼群岛的壳公司,其资金流向与李维汉名下的“乡村可持续发展基金”存在闭环关联。
他们不是临时起意,是早有布局。
第二天清晨,我亲自接待了赵公益项目评估员。
她穿着素色呢子大衣,提着公文包,神情严谨得像一把尺子。
我把她请进临时搭建的数字培训教室,看志愿者们耐心地教老人滑动屏幕、绑定身份信息。
“你们的流程很规范。”她翻着日志本,语气平淡,“但数据完整性值得关注。我注意到部分历史记录缺失电子存档?”
“纸质账本还在整理。”我顺势递上一份清单,“我们正在做全量扫描,确保每一笔服务都有据可查。”
她抬眼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在本子上记下一行字:“建议对试点村近两年服务记录开展交叉审计。”
当晚十一点,三名技术志愿者背着维修工具箱进入村委会大楼。
他们穿着印有通信公司标识的工作服,手里拿着检测仪,登记簿上写着“网络信号优化施工”。
我在百米外的车里盯着监控画面。
办公室门打开,灯光亮起又熄灭。
张分析师戴着指套,小心翼翼地拆开档案柜夹层,取出一叠泛黄的原始账册。
另一人架起便携扫描仪,一页页录入系统,并同步上传至区块链存证平台。
“每一分信任都有迹可循。”我在心里默念这句话。
就在他们即将收工时,张突然停住了。
“林哥……服务器有情况。”
我立刻接通耳麦。
“地下室有个隐藏节点,连着内网。不是公网设备,但有定时上传任务。我刚破解了权限——里面有个文件夹,叫‘根系计划测试日志’。”
我的心跳慢了半拍。
“打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