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礼堂的灯光一盏盏熄灭,人群散去,脚步声在石板路上渐行渐远。
我站在原地没动,手里那杯清水还剩一半,映着天花板上斑驳的光影,也映出我自己的脸——疲惫,却不敢松懈。
牛某人被带走时一句话没说,可那双眼睛里的怨恨,像钉子一样扎进我心里。
我知道,那一幕不会是终点。
清洗一个叛徒容易,可人心一旦裂了缝,风就会从四面八方灌进来。
第二天清晨,杨心理专家就来了我的办公室。
她穿着素色衬衫,发丝整齐地挽在耳后,眼神却比往常更凝重。
“林致远,”她坐下,声音压得很低,“昨晚我做了三场例行访谈。皮影协会的老会长、剪纸传承人,还有两位民间乐师……他们嘴上没说,但情绪很不对劲。”
我抬眼:“具体?”
“他们觉得,‘监察委员会’是你要集权的开始。”她直视我,“有人说,以前联盟靠的是情分和信任,现在搞这套制度,是不是以后连谁去修一台扫描仪都要开会表决?是不是谁说话声音大,谁就说了算?”
我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这些话,我不意外,却仍像钝刀割肉。
“他们不是反对监督,”杨心理专家继续道,“是怕监督变成控制。更怕……你变了。”
我闭了闭眼。
变了?
或许吧。
那个骑着电动车穿街走巷拍短视频的外卖小哥,确实回不去了。
可我不是为了坐上什么位置才走到今天——我是为了不让那些守着一门手艺熬到白头的人,最后连个影子都留不下。
“清洗牛某人,是为了立威。”我缓缓开口,“可如果大家觉得这威是冲着他们来的,那我们建的就不是联盟,是牢笼。”
她点头:“所以,制度必须落地,但人心也得跟上。你现在推的‘三权分立’,方向是对的,可执行时,得让人看见诚意,而不是权力的影子。”
当天下午,核心会议在总部小会议室召开。
没有对外宣传,只有八个关键成员在场。
我把“三权分立”的框架摊在桌上:联盟大会掌握决策权,每季度召开一次,重大事项必须集体表决;监察委员会独立行使监督权,马协调员主理执行,确保每一项任务有人抓、有人落;财务、采购、技术全部纳入透明流程。
许财务顾问立刻接话:“我建议,所有支出超过五千元,必须双人复核,审批记录全部归档,每月向全体成员公示。”
“合理。”我点头。
朱后勤主管皱眉:“应急采购怎么办?上个月暴雨冲垮了南岭工作站,我们连夜调设备,要是等双人签字,黄花菜都凉了。”
“宁可慢一步,也不能再出一个牛某人。”我语气坚定,“我们可以设‘紧急通道’,但事后必须三天内补全审计,公开说明。谁走捷径,谁负责。”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马协调员终于开口:“我支持。制度不是为了防好人,是为了拦住坏人趁乱上车。”
众人陆续点头。方案落地。
可仅仅三天后,朱主管就冲进了我的办公室,手里攥着几张传真。
“扫描仪全被卡了!”他声音发抖,“三家供应商临时毁约,说产能不足。可我昨晚亲自去工厂查过——他们生产线压根没满!”
谢明远已经调出了采购系统后台。
他盯着屏幕,眉头越皱越紧:“不止是这三家。过去两周,七家原本和我们有合作意向的设备商,都接到了同一家咨询公司的订单,预付定金是市场价的1.3倍。”
“查那家公司。”我说。
他敲击键盘,调出注册信息:空壳公司,法人是代持,注册地在海南,但IP登录地多次跳转,最后一次停在东南亚某国。
可真正让我脊背发凉的,是资金流——其中一笔380万的转账,收款账户曾出现在火种基金会三年前的异常账目中,虽然后来被抹去,但我们留了备份。
“他们在用旧钱,布新局。”谢明远低声说,“不是巧合。这是冲着非遗数字化项目来的。没有高精度扫描仪,我们三个月的努力就全废了。”
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联盟的物流车一辆辆出发,载着记录仪、存储盘、修复工具,驶向那些藏在巷子深处的老作坊。
那些老师傅们等不起,他们的手艺等不起。
可有人,正一寸寸掐断我们的命脉。
晚上,我独自在办公室翻看监察委员会的首批公示名单。
灯光下,纸页安静,可我知道,暗处并不平静。
有人在议论,有人在怀疑,有人开始站队。
而那辆黑色轿车,那两个在走廊尽头低语的身影,还有杨心理专家带来的那些隐秘情绪——全都像细小的裂纹,在看似坚固的冰面上,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