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 他把奏疏往案上一扣,墨汁溅在 "谢渊附议" 处,"传旨户部,冬衣不必增拨。再让李谟多派些人去大同,若真有盈余,就解回京来 —— 京营的冬衣也该换了。"
谢渊闯进来时,正撞见缇骑抬着箱笼出宫。"陛下!大同卫的急报说,昨夜雪落三尺,士兵冻毙十七人!" 他怀里的信纸上,"甲胄冻裂,弓弦皆断" 的字迹被体温焐得发潮。
萧桓却指着李谟奏疏里的 "核库清单":"谢御史自己看,三万三千件冬衣,怎么会不够?" 他突然提高声音,"你是不是和岳峰串通好了,想借冬衣拿捏朝廷?"
谢渊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在奏疏上,与 "欺罔" 二字重叠。"陛下!永熙帝定的《边军冬防令》:' 雪深三尺,冬衣必增三成 ',今年大同的雪已没膝,李谟的清单是秋拨之数,怎能作数?"
殿外传来李嵩的咳嗽声,老首辅披着紫貂裘,踩着雪进来:"陛下息怒,谢御史也是忧心边事。但李千户既已核查,想必不假 —— 再说内库确实吃紧,魏王那边还等着发禄米呢。"
萧桓挥挥手,谢渊被缇骑架出去时,听见李谟在阶下朗声道:"臣遵旨,即刻赴边镇核库!" 北风卷着他的话,像刀子割在雪地上 —— 远处的大同卫,正有个哨兵冻僵在箭楼,手指还扣着未发的弓弦。
镇刑司千户李谟捧着密奏踏入文华殿时,檐外的雪正下得紧。殿内地龙烧得旺,萧桓斜倚在铺着玄狐裘的宝座上,手里摩挲着元兴帝御笔的《北征录》。李谟进门便跪倒,锦盒里的奏疏用明黄绫子裹着,衬得他袖口的缇骑暗纹愈发扎眼。
"陛下,大同卫急报皆是虚张。" 李谟的声音带着刻意练过的恭顺,膝盖在金砖上微微挪动,让袍角盖住靴底的雪渍,"镇刑司细作自北元帐中传回密信,也先部不过凑了些散兵游勇,粮只够支十日,所谓 ' 三万骑 ',实是裹胁的牧民充数。"
萧桓抬眼时,炉烟恰好漫过他的眉峰。"哦?" 他指尖在《北征录》的 "诱敌虚张" 四字上顿了顿,"去年也先犯辽东,也是这般说辞,结果折了我三千边军。"
李谟忙从袖中掏出卷画轴,展开时油墨香混着龙涎香飘散开 —— 纸上是北元营地的俯瞰图,帐篷稀稀拉拉画着,旁注 "每帐不过五人,多老弱"。"陛下请看,这是镇刑司缇骑冒死绘的。" 他指着图角的小旗,"也先的王旗旁只设三帐,可见兵力空虚。岳总兵连日催冬衣,怕是想趁机多领粮草,以备私用。"
这话正戳在萧桓心坎上。上月泰昌帝忌辰,岳峰奏请 "边军冬衣需增三万件",户部核准时,李嵩便在旁嘀咕 "宣府卫库存冬衣尚余两万,何需急增"。此刻李谟又补了句:"风宪司查过内库,去年调拨大同的冬衣,尚有三成堆在库房,想来是岳将军体恤士卒,舍不得分发吧?"—— 这话半真半假,那三成冬衣原是被镇刑司扣下抵 "监察费",却成了攻讦的利器。
萧桓望着窗外的雪,想起永熙帝曾说 "边军衣暖,方能守土",但李嵩昨日递的密折也写道:"边将多虚报损耗,若一味应承,恐启贪墨之端。" 他翻开李谟奏疏的结尾,那行 "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北元正月必退" 的朱批,笔迹遒劲得像要刻进纸里。
"你敢担保?" 萧桓将奏疏往案上一放,墨砚震得跳了跳。
李谟叩首的力道让金砖发响:"臣若有误,甘受凌迟!且臣已着人查得,岳峰私藏的冬衣,竟有三成是贡品云锦,想来不是给士卒穿的。"—— 这纯属捏造,岳峰营中确有云锦,却是阵亡将官的遗物,正待送回其家眷。
恰在此时,李德全捧着风宪司的急报进来,脸色发白:"陛下,谢御史奏大同卫 ' 士卒冻毙者日增百数 ',请即刻发冬衣。"
李谟猛地抬头,抢在萧桓开言前提及:"谢御史怕是被岳峰蒙蔽了。前日镇刑司缇骑见大同卫士卒在城头烤火,笑语喧哗,哪有冻毙之象?"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听说谢御史与岳将军往来甚密,上月还收了宣府卫送的 ' 山珍 ',这事..."
"够了。" 萧桓揉着眉心,案上的两份奏疏,一份画着稀疏的帐篷,一份写着 "冻毙百数",像两把钝刀来回割着他的决断。最终他抓起朱笔,在李谟奏疏上批道:"北元既虚张,冬衣可减三万,余者着镇刑司核验分发。"
李谟谢恩时,眼角瞥见萧桓案头的《北征录》翻在 "勿信敌弱,勿轻边报" 那页,只是墨迹已被炉烟熏得发灰。
三日后,宣府卫的冬衣押送队行至居庸关,被刘成带着缇骑拦下。"奉陛下令,冬衣减三万,这是镇刑司的核验文书。" 刘成晃着手里的朱批,看着押队的周平脸色由红转白。
周平扯开裂口的棉袍,露出冻得青紫的胳膊:"千户看看!我弟兄们穿的还是前年的旧衣,里子早就磨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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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成嗤笑着踹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