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半途,镇刑司的缇骑拦住了去路,为首的是李嵩的心腹张彪:"沈指挥使,李大人有令,调兵文书需先过镇刑司查验。" 沈炼拔刀出鞘,刀光映着雪:"陛下亲盖的玉玺,你也敢拦?" 两拨人在雪地对峙,马蹄踏碎的冰碴溅在文书上,洇出点点湿痕。
大同卫总兵府里,总兵赵谦捧着调兵文书,手指在 "岳峰" 二字上反复摩挲。他是岳峰的老部下,当年在阳和卫一起负过伤,可李嵩的信就压在文书下,说 "违令者斩"。窗外的风卷着雪,像宁武关传来的哭嚎。
"大人," 亲卫捧着和璧碎玉进来,"沈指挥使说,这是岳将军的信物,他在京师以性命担保,让咱们务必发兵。" 赵谦看着玉上的裂痕,突然想起那年岳峰替他挡箭,箭头穿透了胳膊,血滴在这玉上,染出永远洗不掉的红痕。
他猛地将李嵩的信撕得粉碎:"点五千骑兵,带足十日粮草,随我驰援宁武关!"
会同馆的窗棂上,冰花冻得愈发繁复,像极了宁武关城墙上交错的箭痕。岳峰指尖抚过窗纸,水汽在他掌心凝成小珠,顺着冰花的纹路蜿蜒而下,像道未干的血痕。他刚从通政司的驿卒口中听到消息 —— 大同卫的粮草昨夜已过阳和卫,带队的参将赵谦是他当年带出来的兵,据说出发前砸了李嵩门生的公案,吼着 "贻误军机者,老子先斩后奏"。
"将军。" 沈炼掀帘而入,风雪卷着他的袍角扑进来,在青砖地上积了薄薄一层。他解下玄夜卫的披风,抖落的雪沫子落在炭盆里,滋啦冒起白烟。"李嵩在文渊阁摔了茶杯,碎片割破了书吏的手。" 沈炼的声音裹着寒气,"他说赵谦是你旧部,这是 ' 矫诏调兵 ',要联合六部参你 ' 结党营私 '。"
岳峰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积着未干的泪,顺着脸颊滑进胡茬里。他从案上拿起那半枚暂还的虎符,铜面被体温焐得发暖,却暖不透虎首眼窝的旧痕 —— 那是永熙六年岳忠刻下的,当时偏关被围,父亲就是凭着这道暗记,连夜调大同卫兵解围。"结党营私..." 他摩挲着符上的绿锈,"当年赵谦还是个小兵,在独石口冻掉了半只耳朵,我把自己的狐裘给他裹了三夜。他现在调兵,是记着那点情分,还是记着关城上的弟兄,李嵩怎会懂?"
沈炼从怀里掏出块油纸包,里面是两个刚出炉的胡饼,还带着余温。"赵谦出发前,让亲卫给您带了句话 ——' 城在人在 '。" 他看着岳峰掰胡饼的手在抖,饼屑落在膝头,像撒了把碎雪,"风宪司的人说,李嵩的奏疏已经递到通政司,还附了份 ' 岳氏旧部名录 ',从百户到参将,列了足足三页。"
"让他参。" 岳峰把半块胡饼塞进嘴里,干得咽不下,抓起案上的冷茶灌了两口,"只要宁武关能守住,别说参我结党,就是说我通敌,又何妨?" 他喉结滚动,胡饼渣卡得喉咙生疼,"只是赵谦... 他这一闹,往后在军中立不住脚了。"
正说着,谢渊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比往日急促许多。他掀帘时,风宪司的印袋在腰间撞得叮响,手里捧着的《兵符新制》抄本还带着墨香,边角被他攥得发皱。"成了!" 谢渊将抄本拍在案上,指腹点向其中一行,"陛下用朱笔批了 ' 依议 '—— 以后边镇调兵,除虎符外,必须加盖风宪司勘合,户部、兵部不得私扣!"
岳峰凑近去看,只见 "宁武关解围后,即还岳峰全符" 的字样被红笔圈了三道,墨迹透纸,几乎要将 "岳峰" 二字刻进纸里。谢渊喘着气,袍角沾着的雪化成水,在抄本边缘洇出浅痕:"李嵩在御前拍了桌子,说这是 ' 削夺中枢权柄 ',被陛下怼了回去 —— 陛下说,' 边军冻饿时,谁也没说分权 '。"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日头从云层里钻出来,透过冰花照进屋里,在地上映出碎金似的光斑。岳峰将抄本抚平,指尖触到纸页上未干的墨,忽然想起永熙帝教他读《孙子》时说的 "兵者,诡道也,然心不可诡"。他望着那半枚虎符,铜面上的绿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朝堂上那些未说出口的猜忌。
"这符..." 岳峰的声音有些发哑,"就算全还回来,有些东西也回不来了。" 他指着地上的冰花影子,"你看这光,看着亮堂,其实都是碎的。就像朝堂上这道缝,现在看着补了,天暖了,指不定哪日就裂得更大。"
谢渊沉默片刻,从袖中掏出块桑皮纸,上面是风宪司刚画的宁武关舆图,周毅的残部被红笔圈在西墙,旁边注着 "余兵不足三千"。"先顾眼下吧。" 他将舆图推给岳峰,"赵谦的粮车再过两日就能到,只要撑过这关,总有补裂痕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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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炼突然起身,玄夜卫腰牌在阳光下闪过冷光:"我去给赵谦送勘合,顺便带些伤药 —— 周毅的人怕是熬不住了。"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