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吴史?军器志》载:" 神武帝定鼎天下之初,依《周官》铸兵符,以山阴赤铜为质,制为虎形,长三寸六分,高一寸八分。虎背错金篆书 ' 与尔为信,唯帝所命 ',左半符藏于内府尚宝监,右半符授边镇总兵,符脊刻榫卯齿痕,合之严丝合缝,谓 ' 虎符合,兵乃发 '。
至德佑三十三年春,匿名信构陷岳峰事起,帝萧桓夜召内阁、兵部、尚宝监大臣于文华殿。时岳峰所掌右半符正镇宁武关,左半符存内府,按制 ' 边警急时,总兵可持右符调本镇兵,三日内补奏 '。李嵩执奏曰:' 岳峰被疑未释,若擅调边军,恐生不测。' 谢渊抗辩:' 宁武关危在旦夕,废符制则边将束手,北元必乘虚而入!'
帝沉吟竟日,终下旨:' 收岳峰所掌右符之半齿,留其半以守关,余半暂存尚宝监。自今往后,凡调兵过千,需经兵部勘合、内府验符、御玺书三重核验,非帝亲书 ' 行' 字,虽半符合榫亦不得调发。' 诏下之日,边镇诸将皆惊 —— 自元兴帝北征以来,边将掌符调兵之权,未尝有此严苛限制也。
尚宝监主事记其事于《符玺档》,末注:' 是日雪霁,文华殿铜鹤炉香凝不散,帝抚虎符左半,指腹磨错金篆文至出血,叹曰:“朕非不信岳峰,奈肘腋之间,不得不防。”'"
虎符分破夜沉沉,一诏惊传塞北心。
紫宸烛影摇残案,烽燧霜声动远砧。
铜虎半归中禁库,铁衣空老朔风林。
谁将尺纸裁边信,误把忠肝作贰襟。
莫道君恩深似海,半枚铜印锁锋镡。
边尘未靖谋先沮,塞月长寒泪暗涔。
朝论已分朋党角,军声犹咽鼓鼙音。
何时重合双符契,再向云中驱敌禽。
文华殿的烛火在穿堂风中乱晃,烛芯爆出的火星溅在岳峰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那半枚虎符躺在他掌心,铜铸的虎首眼窝处,三道细痕像凝固的血 —— 永熙六年,岳忠在偏关用这符调兵驰援,北元骑兵已破外城,仓促间他用佩刀在眼窝刻下暗记,与内府左符对验时,刀刃的寒光映得监军太监不敢直视。此刻萧桓的圣旨余音还绕着梁枋,"暂收军前调兵半符,待宁武关事毕再议" 的字眼,混着殿外的风雪声,像冰锥扎进他心口,疼得他舌尖发麻。
"陛下!" 谢渊突然出列,朝服的玉带撞在牙牌上叮当作响,声震殿宇。他捧着《军卫法》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神武帝定制:' 边将失符,如失城寨,斩立决 '。今岳将军未失寸土,未犯一罪,仅凭匿名信疑窦,便收其虎符 —— 他日北元叩关,谁还敢执符死战?" 他猛地转向李嵩,袍袖扫过案上的奏疏,"李大人总说 ' 防奸佞 ',可《军卫则例》载明 ' 收符需三法司会签 ',方才传旨的内监只持陛下口谕,连内阁印都没有,这才是真正的 ' 违制 ' 吧!"
李嵩的袍袖在案上扫过,带起的风掀动了匿名信的纸角。"谢御史少要搬弄法典!" 他声音陡然拔高,指节叩向殿中立柱,"去年大同卫假符案,不就是因边将私藏虎符所致?岳峰掌符二十年,宁武关的兵见符如见他本人,连玄夜卫的勘合都不认 —— 陛下收符,是防微杜渐,怎到你嘴里成了 ' 违制 '?" 他突然压低声音,像是说给萧桓听,"何况北元使者昨日还在驿馆打探 ' 岳将军的虎符样式 ',此时不收,更待何时?"
"李嵩你敢再说一遍!" 谢渊的牙牌在掌心攥出红痕,"大同卫假符案的工匠刘三,前年就在你府中做过铜活,镇刑司的卷宗上记着 ' 李府造办处领过铸铜砂 '!你说北元打探虎符,可风宪司查到,是你让镇刑司缇骑扮成北元人去驿馆问话 —— 要不要传那几个缇骑来对质?" 他步步紧逼,朝服的前襟几乎贴到李嵩鼻尖,"你怕的不是虎符落北元手里,是怕岳将军用这符调兵,查出你扣粮的真凭实据!"
萧桓猛地一拍御案,镇纸滑落在地。"够了!" 他的目光扫过争执的两人,最终落在岳峰身上,"虎符暂存内府,非朕亲批玺书,不得启用。岳峰,你且在会同馆待罪,待沈炼查清真伪,再作处置。"
岳峰望着内监捧着虎符转身的背影,铜面上的绿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极了父亲岳忠战死时甲胄上的锈迹。永熙帝临终前,曾把这符放在他掌心,老皇帝的指腹摩挲着那三道刻痕,说 "岳家的符,刻的不是记号,是忠字"。如今符被收走,他觉得掌心空得发疼,像被生生剜去一块肉,连带着二十年来守过的关隘、战死的弟兄,都跟着这半枚铜符沉入无边的黑暗。
"岳将军。" 沈炼在殿外的雪地里等他,玄夜卫的披风上积了层薄雪,"方才风宪司的人截到李嵩给内府掌印太监王瑾的密信,说 ' 速将岳符与旧案假符比对,寻其私刻破绽 '。" 他从袖中掏出张拓片,上面是李嵩的笔迹,"王瑾是李嵩的同乡,去年冬还收了他送的紫檀木佛龛 —— 这符到了内府,怕是要被动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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