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成捧着粥碗时,手抖得像筛糠,粥水洒在镣铐上,冒起白汽。"我儿子在大同卫戍边," 沈炼坐在他对面,声音放得很轻,"上个月寄信说,宁武关的弟兄在吃马骨,问我能不能托人送点粮。" 胡成舀粥的手停了,喉结滚了滚 —— 他的侄子也在宁武关,去年还托人带过双布鞋。
"李谟当年是怎么倒的?" 沈炼突然问,"不就是因为扣了边军的粮饷,被永熙帝贬去戍边?现在你们跟着李嵩干,不还是在害边军?" 胡成的粥碗 "当啷" 落地,突然嚎啕大哭:"是李福逼的!他说不照做,就把我侄子调去最前线......"
李福被抓时,正在李府的佛堂里烧香,案上摆着三尊金佛,都是去年从内库 "借" 来的。沈炼搜出他袖中的账册,上面记着 "传信工钱:赵三一两,胡成五两,卢沟桥老卒三两",最后一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 "谟" 字,旁边注着 "三月初三,旧部齐聚"。
"三月初三是什么日子?" 沈炼把账册拍在他面前。李福闭着眼念佛,佛珠被捻得发亮:"阿弥陀佛,沈大人不怕报应吗?李大人可是......" 话没说完,就被赵九兜头浇了碗冷水 —— 玄夜卫的规矩,对付硬骨头,先让他尝尝 "冰浴" 的滋味。
李福打了个寒颤,终于松口:"是... 是李谟的忌日。他去年在戍所病死了,李大人说要 ' 抚恤 ' 旧部,其实是让他们趁岳将军被构陷,把宁武关的兵权抢过来,交给张彪......" 账册夹层里掉出张纸条,上面是李嵩的笔迹:"事成,胡成升千户,赵三补驿丞。"
沈炼拿着账册去见谢渊时,风宪司的案牍堆得快顶住房梁。谢渊正对着份《镇刑司旧档》皱眉,上面记着李谟当年的罪证:"私贩军器七十三件,克扣粮饷五千石,纵容部众勒索边民......" 却在 "处理结果" 处写着 "永熙帝特赦,贬为庶民"—— 是李嵩当年在御前哭求,说 "谟虽有罪,然靖难有功"。
"这些人就像附骨之疽," 谢渊用朱笔圈出 "旧部名单",与沈炼的账册一对,竟有十七人重合,"李嵩把他们安插在驿道、军营、市集,就是要织张网,随时能捕他想捕的鱼。" 他突然压低声音,"昨日三法司会审,王显翻供,说 ' 扣粮是李嵩指使 ',可镇刑司的卷宗里,王显的供词被改成了 ' 自愿 '。"
沈炼的指节捏得发白:"我去会李嵩。" 谢渊拉住他:"现在去,等于打草惊蛇。明日早朝,咱们把账册、供词、传信路线图一并呈给陛下 —— 李嵩党羽虽多,可玄夜卫的铁证,他赖不掉。"
李嵩得知李福被抓,连夜在府中烧账册,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管家劝他 "快逃吧,去投奔魏王",却被他一脚踹翻:"逃?我要是逃了,才真成了通敌的罪证!" 他摸着案上的《论语》,那是永熙帝赐的,扉页上写着 "忠君爱国"—— 当年他就是凭着这句,骗得先帝信任,一步步爬到内阁首辅。
三更时,沈炼的亲卫在李府后墙逮住个翻墙的人,怀里揣着本《边镇布防图》,正是宁武关的防务,上面有胡成添的 "守军布防",标着 "西墙最弱"。"李大人这是要送北元份大礼?" 沈炼把图扔在李嵩面前,烛火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跳动,像条挣扎的蛇。
李嵩突然笑了,笑声比哭还难听:"沈炼,你以为扳倒我,就能救岳峰?别忘了,宁武关的粮还扣在大同卫,等你的证据送到御前,城早破了!" 他说得没错,此刻的宁武关,周毅正用最后一块马骨煮汤,士兵们围着锅,连汤渣都舔得干干净净。
沈炼把所有证据装进个紫檀木盒,上面贴了玄夜卫的封条,封条上的朱砂印是他亲手盖的,印泥里混着自己的血 —— 玄夜卫的规矩,呈给陛下的密档,需用 "血印" 以示保真。他去会同馆辞别岳峰,见对方正对着家族誓书发呆,誓书上岳忠的血字被烛火照得发亮。
"明日早朝,我会呈上证物。" 沈炼的声音有些涩,"可粮的事......" 岳峰打断他,把半枚和璧碎玉塞给他:"若城破,就把这个交给谢大人,让他记住,宁武关的兵没降。" 沈炼接过玉,触手冰凉,像握着块寒冰。
走出会同馆时,天刚蒙蒙亮,卖早点的摊子支起来了,摊主正和客人说 "岳将军要反",说得有鼻子有眼。沈炼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往皇宫方向走 —— 他决定现在就去敲景阳钟,哪怕被按个 "惊驾" 的罪,也要让陛下今夜就看到这些证据。晨雾里,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却像根撑天的柱,顶着快要塌下来的阴霾。
片尾
《大吴史?沈炼传》载:" 炼夜敲景阳钟,持证据面呈德佑帝。帝览账册、供词,震怒,命玄夜卫即刻捕李嵩党羽,凡传信者皆论 ' 妖言惑众 ' 罪,流三千里。李福、胡成等十七人伏诛,查抄家产悉发宁武关充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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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二,粮车抵宁武关,距周毅 ' 撑不过十日 ' 之期,仅差一日。时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