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峰收到字条时,三千蓟州兵刚过玉田县。他将麻纸按在舆图上,指尖划过孤山堡的位置 —— 那里在三年前的大地震中塌了半座山,堡墙早被落石压成了废墟,去年秋巡时他亲眼见过,断壁残垣间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哪来的粮草?帐外的风卷着雪扑在窗纸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阳和卫陷落时的哭嚎。
"都督,玄夜卫缇骑回来了。" 周诚掀帘而入,带进一股寒气,他身后的缇骑盔甲上结着冰壳,进门时冰碴蹭在门框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桑干河谷两侧的山崖有异样," 缇骑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块用油布包着的泥土,"崖壁上有新鲜的凿痕,边缘的冰碴还没冻实,像是昨夜才动过手脚。"
岳峰捏起那块泥土,冻土块里混着细碎的石屑,凑近鼻尖能闻到淡淡的火药味 —— 那是用来松动岩石的 "轰天雷" 残留的气息。他猛地将舆图拍在案上,孤山堡与桑干河谷的位置被指节戳出个破洞:"他们是要让这三千人活活困死在河谷里!" 风雪声更急了,仿佛已能听见远方山崖崩塌的轰鸣。
京师的风宪司衙署里,谢渊正对着蓟州镇的粮饷账册犯愁。账上记着 "正月拨大同卫粮草千石",领粮人却签着 "阳和卫王忠"—— 那时阳和卫早已陷落,王忠战死半月有余。"这是移花接木," 谢渊用朱笔圈出账册上的 "镇刑司监发" 印章,"他们早就算准岳峰会调蓟州兵,故意把粮饷挪去虚设的孤山堡。"
玄夜卫校尉沈峰突然撞进来,手里攥着块从桑干河谷带回的木牌,上面刻着 "蓟州镇粮" 四字,却用的是北元的回鹘式刻法。"这是从雪崩处找到的," 沈峰指尖抚过木牌上的刀痕,"不是自然崩落,是有人用炸药炸开了雪层。"
蓟州兵行至桑干河谷时,雪下得正紧。秦岳望着两侧刀削般的山崖,总觉得脊背发凉 —— 按舆图,这里本该是宽谷,此刻却窄得只能容单列行军。"加快速度!" 他催着士兵,心里惦记着孤山堡的粮草,却没注意到崖顶有黑影闪过。
当第一声雪崩的轰鸣传来时,秦岳正踩着结冰的河面。雪块如奔雷般砸下来,瞬间埋了后队三百人,河谷两侧的巨石跟着滚落,把前路堵得严严实实。"是陷阱!" 他嘶吼着拔剑,却见南岸的密林里冲出一队骑兵,黑袍上绣着镇刑司的鹰纹,手里的弩箭正对着被困的士兵。
"杨总兵有令," 领头的缇骑扯开嗓子,声音裹在风雪里,"岳峰通敌,蓟州兵擅离防地,就地格杀!" 秦岳这才明白,所谓的 "驰援",从一开始就是要把他们埋在这河谷里。
岳峰在宁武关等了七日,只等来秦岳带的七百残兵。秦岳的左臂被巨石砸断,用染血的布条吊着,见到岳峰就哭:"都督,他们炸了雪山,还说要按 ' 通敌 ' 治罪......" 他怀里揣着半块炸碎的木牌,正是那面刻着 "蓟州镇粮" 的回鹘式令牌。
此时的京师,镇刑司值房的炭火烧得正旺,杨铭派来的亲信正将密信呈给李嵩。信上 "桑干河谷雪崩,蓟州兵折损过半" 的字迹被火盆映得发红,李嵩捻着胡须轻笑,指腹在 "岳峰再无能为" 六字上重重一点:"杨总兵办得利落。这桑干河谷的 ' 天险 ',比十道圣旨都管用。"
李德全在旁捧着茶盏,茶沫沾在唇边也不顾:"可不是嘛!昨夜奴婢去御书房外听着,陛下对着勘合看了半宿。依奴婢看,该趁热打铁 —— 就说岳峰与北元早有约定,故意让援兵陷在河谷,好让阳和余部乖乖归降。" 他忽然压低声音,袖口扫过案上的镇纸,"奴婢已让诏狱署备好枷锁,只等陛下一句话。"
文华殿内,萧桓捏着那道补全骑缝章的勘合,指腹反复摩挲 "兵部" 二字。张懋的笔迹向来圆润,唯独这两字的捺笔锋锐如刀,墨迹比别处深了三分,像是蘸了双倍的墨 —— 他想起昨日张懋奏请 "速发勘合,莫误军机" 时,眼角那抹一闪而过的急切。殿角的铜壶滴漏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勘合的骑缝章上,震得朱红印记仿佛要裂开。
谢渊在通政司的废纸堆里翻找时,指甲缝里嵌满了碎纸。终于,一卷泛黄的《蓟州镇防图》从《元兴朝河渠志》下滚出来,图上桑干河谷的位置用朱砂标着 "冬春禁行,有雪崩险",旁边还注着小字:"永乐十二年,都指挥佥事王威率部行此,遇雪崩,亡三百余。" 他捧着图往文华殿跑,靴底在结冰的甬道上打滑,却不敢放慢脚步 —— 方才风宪司的人来报,李嵩已带着科道官往御前赶了。
"陛下请看!" 谢渊冲进殿时,官帽上的雪沫溅在金砖上,他将新旧舆图并置在御案上,新图上被标为 "急行通道" 的桑干河谷,在元兴旧图里赫然是道朱红禁线,"兵部给岳峰的行军路线,早在元兴年间就被划为禁地!杨铭身为蓟州总兵,岂会不知?他强令行军,分明是借天险杀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突然从袖中抖出块狼头木牌,牌面的刻痕还带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