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一月初七,都察院左都御史李谟旧部、河南道御史王显上弹劾疏,劾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岳峰‘越权调兵,私通边将’。疏文十三条罪状中,其要者曰:‘峰未禀兵部,未得尚书印信,仅凭都督府令牌,擅调蓟辽边军三千入宁武关,违《大吴卫所调兵律》第三条‘边军调动需部府双印’之规,形同擅权乱政。’
疏称‘蓟辽参将吴谦承岳峰私令提兵,调兵文书无兵部备案,仅有峰之私章,显系暗结边将’。然风宪司后查得,王显此疏实承李嵩授意,盖因李谟去年粮饷克扣案遭岳峰弹劾致仕,显欲借旧怨报复;张懋亦暗助其力,令都察院三御史附议,意在借‘越权’罪扳倒岳峰,以绝粮饷旧案之追查。
史称‘王显弹劾,非独为恩师泄愤,实乃勋贵集团借都察院职司发难。疏中所列‘私通’证据,多为三年前军务信函篡改而成;‘未备案’之说,更刻意隐去兵部尚书‘急事从权’之朱批。此非孤立弹劾,实系朝堂党争在职官体系中之显影,亦为德佑年间勋贵构陷边将之典型’。”
一纸劾章风雪来,朱门暗结网罗开。
旧僚借法诛忠骨,新贵携权陷将才。
边燧犹燃催战鼓,朝堂已论罪与灾。
不是君王轻信谗,只因群小绕阶台。
十一月初七的朝堂笼罩在凛冽寒风中,都察院衙门外的铜钟刚敲过辰时三刻,河南道御史王显便捧着弹劾疏踏入太和殿。他身上的青袍浆洗得笔挺,胸前獬豸补子的金线在晨光下闪着冷光,手中疏文的锦套绣着 “都察院封” 的朱红字样,边角被指尖攥得微微发皱。锦套内的弹劾疏罗列着岳峰的十三条罪状,最刺眼的一条用朱砂标出:“未禀兵部,擅调蓟辽边军三千入宁武关,违《大吴卫所调兵律》第三条‘边军调动需部府双印’之规。”
王显靴底沾着的霜花在丹墀上融化成水痕,他是前兵部尚书李谟的得意门生,去年李谟因粮饷克扣案被岳峰弹劾致仕,至今闭门不出。此刻他跪在冰冷的金砖上,疏文高举过顶,声音在寂静的朝堂回荡:“陛下!岳峰目无国法,调兵不禀兵部,私令蓟辽参将吴谦提兵入关,实乃越权乱政!” 他刻意加重 “私令” 二字,目光扫过殿内勋贵,“按《大吴卫所调兵律》,边军调动需兵部尚书与五军都督府双印核准,岳峰仅凭都督府令牌行事,形同谋反!”
殿内的勋贵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英国公张懋捻着胡须微微颔首,户部尚书立刻出列附议,他捧着的账册还带着油墨味:“王御史所言极是,蓟辽边军乃拱卫京畿的屏障,擅调三千兵马恐致辽东边防空虚,北元若趁机南下,后果不堪设想。岳峰此举确有不妥。” 他话音刚落,吏部侍郎便紧随其后:“边将守土有责,更需守律,若皆效仿岳峰‘先调后奏’,国法何在?”
一时间,“请陛下彻查”“收回岳峰兵权” 的呼声在殿内此起彼伏,将通政司刚呈上的 “宁武关退敌十里” 捷报彻底淹没。李嵩站在文臣列首,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看着王显跪在丹墀下的背影,想起昨夜密谈时的叮嘱:“重点攻‘越权’二字,把粮饷案的旧怨藏在律法后面。” 此刻见朝堂风向已起,他清了清嗓子,准备适时添火。
岳峰刚从宁武关赶回京师,甲胄上的霜痕尚未褪尽,铠甲摩擦声在弹劾声中格外清晰。他踏入殿门时,正撞见王显高举疏文的背影,又瞥见李嵩嘴角一闪而过的冷笑,心头瞬间雪亮 —— 这是粮饷案的反扑,借调兵之事来算旧账。
“陛下,臣调蓟辽边军实因宁武关危急!” 岳峰在丹墀另一侧跪地叩首,甲胄撞击金砖的脆响打断了弹劾声,“当时北元三万铁骑距关仅十里,南城垣已塌,守兵不足两千,奏报往返需三日,若等兵部印信,宁武关早已城破!” 他声音沉稳有力,目光扫过殿内众人,“臣按《军前急务律》‘边军危急可先调后奏’行事,调兵文书已补送兵部,绝非越权。”
王显猛地抬头,疏文在手中抖出褶皱:“《卫所调兵律》明文规定‘无论缓急,边军调动需兵部备案’,都督府令牌岂能凌驾于国法之上?” 他展开袖中调兵令副本,墨迹在晨光下泛着油光:“蓟辽参将吴谦的调兵令上,只有岳峰私章,无兵部印信,这便是铁证!” 副本上刻意隐去了宁武关急报的日期,只留着调兵的时辰,显得岳峰完全未禀明缘由。
岳峰冷笑一声:“王御史为何不提调兵令后的急报?上面明写着‘北元已架投石机,关城将破’,难道要臣眼睁睁看着宁武关陷落?” 他转向萧桓,叩首道:“陛下可查蓟辽都司的回文,吴谦提兵入关后,已在宁武关击退北元三次进攻,若非及时调兵,此刻山西早已沦陷。”
李嵩见王显渐落下风,轻咳一声出列:“陛下,岳峰虽有退敌之功,然越权调兵之事不可不察。《大吴律》载‘有功不抵过’,若因退敌便宽恕越权,日后边将皆以‘急务’为名擅动兵马,国体何在?” 他偷瞄萧桓神色,又补充道:“吴谦是岳峰在大同卫时的旧部,两人私交甚密,此番调兵恐非仅为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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