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的投石机日夜不停,守将说最多撑五日。”
李嵩冷笑一声,提起锡酒壶给两人斟酒,鎏金酒杯里的烧酒晃出细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撑不过五日才好。” 他呷了口酒,酒液滑过喉咙时发出轻响,眼底却没有半分暖意,“兵部尚书是我的门生,明日会商就说‘京营需守京师,最多抽五千’,再寻个‘粮草未备’的由头拖两日。等宁武关真破了,就奏报‘岳峰执意彻查旧案,延误援兵’,陛下再震怒,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张懋用指节叩着案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像在给边关的倒计时敲着节拍:“岳峰那厮怕是已经察觉,今日在朝堂上盯着你的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 他拿起酒杯,酒液里映出窗外沉沉的夜色,“不过他手里没实据,李彬只要把嘴闭紧,风宪司查不出什么。”
“查出来又如何?” 李嵩放下酒杯,杯底与案面碰撞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英国公府的门生遍布山西,真要掀翻了李彬,多少人要跟着陪葬?陛下不会不掂量。” 他望着窗外被风雪压弯的竹枝,忽然低笑一声,“偏关城砖缝里的血刚冻成冰碴,踩上去‘咯吱’响的声音,此刻倒成了咱们计成的吉兆。”
张懋的手指在杯沿摩挲,忽然想起白日朝堂上岳峰甲胄上的霜花,那霜花融化的水痕在金砖上积成小洼,像极了边关士兵冻裂的伤口。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烧酒的辛辣却压不住心底的寒意 —— 这杯酒,是用两千军民的性命温的,可他与李嵩,早已喝惯了这样的酒。
窗外的风雪卷着呜咽声撞在窗棂上,像极了偏关军民最后的哭嚎,却被这暖阁里的酒香与算计彻底淹没。案上的宁武关急报还在微微颤动,仿佛在无声地哀求,而这暗室中的两人,正借着风雪的掩护,将边关最后的希望,一点点绞进他们织就的网里,越收越紧,直到窒息。
片尾
《大吴史?德佑本纪》 载:“北元破偏关,杀游击孙谦、千总周平、把总刘达,军民殉国者两千余。急报至京师,帝震怒,然李嵩、张懋以‘守将轻敌’‘援兵难调’为由,阻彻查粮饷案。李彬焚账册、杀书吏,事遂寝。
援兵迁延至十一月初七方启程,比原定迟四日。宁武关南城垣被破,守兵伤亡过半。史称‘偏关之失,显边备废弛之深;朝堂之应,露官官相护之弊。北元乘势南下,山西震动,皆因粮饷久亏而援兵迟滞,非独外敌之强也’。”
卷尾
《大吴史?论》 曰:“偏关者,山西之咽喉也,古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今却一日而破,非险不足恃,实兵不足用也。兵何以不足用?因饷不足食,矢不足穿,寒无衣,饥无粮。饷何以不足?因李彬之贪,借‘损耗’之名侵吞;李嵩之庇,以‘调度’之辞遮掩;张懋之阻,恃‘勋贵’之势护短。
三将战死,非死于北元之刃,死于朝堂之贪;偏关失陷,非破于胡骑之勇,破于官官之私。急报压搁,非驿路之远,乃私心之近;援兵迟滞,非风雪之阻,乃算计之深。萧桓知边军之苦,却惮勋贵之权;岳峰欲救边关之危,却困文牍之绊;谢渊欲查贪腐之实,却遇焚证之绝。
此役之后,北元知大吴朝堂之隙,连年南侵;边将知粮饷之不可恃,战心日衰。故曰:偏关之烽烟,非北狄点燃,乃朝堂之腐火也;朝野之震动,非外敌之威,乃民心之渐离也。国之亡,往往非亡于外患,而亡于内蠹,信哉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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