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侧,另一张床榻之上,陆离正双目紧闭,沉沉地睡着。此刻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候,只能靠沉睡来勉勉强强恢复一丝元气。苏明月为他设下了几道安神的禁制,确保他不会被外界的任何声响打扰。
做完这一切,她的目光,才重新落回楼下的街道上。
看似随意,实则,她已经将这个小镇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在了脑子里。
她看到街角那个卖豆腐的男人,憨厚地笑着,将一块刚出锅的热豆腐递给对面的妇人。
那妇人接过,笑着道了谢,转身对身边的孩子说:
“走,咱们回家给你爹做他最爱吃的麻婆豆腐去。”
整个过程,两人没有一句称呼,男人是“卖豆腐的”,妇人的丈夫是“你爹”,自然而然,仿佛他们生来就没有姓名。
不远处,一个裁缝铺的老板娘,正拿着一把尺子,在一个年轻姑娘身上比量着。
“姑娘,你这身段,穿我们新到的这匹云锦,定是好看的。”老板娘热情地推荐着。
“那就劳烦您了。”姑娘浅浅一笑,问道,
“对了,前几日在我这儿订做衣裳的那位公子,可曾来取过?”
“哦,你说那个住在镇东头,家里开着米铺的公子啊?还没呢,估摸着就这两日了。”
从始至终,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依旧没有一个具体的名字出现。
“裁缝家的”、“米铺的公子”,这些代号,便构成了他们全部的社交身份。
随后,苏苏明月的目光被几个小男孩吸引了,
这是一出小小的闹剧,更是将这诡异的无名之景,推向了极致。
一群孩童正在街上玩着官兵抓强盗的游戏。
一个穿着蓝色短褂,虎头虎脑的男孩,扮演着“官兵”的角色。
他用手指着四散奔逃的“强盗”们,大声喊道:“你们都别跑!我今天一定要抓住那个家里开酒坊的!还有那个,对,就是你,那个爹是铁匠的,你跑不掉了!”
他口中的“酒坊家的”和“铁匠家的”,是两个比他稍小一些的孩子。
他们笑着,闹着,在人群和货摊间灵活地穿梭。
蓝短褂男孩追得气喘吁吁,眼看就要抓住那个“铁匠家的”了,斜刺里突然冲出另一个稍胖些的男孩,不偏不倚地,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蓝短褂男孩被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那个胖男孩也愣住了,挠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很快,一个妇人从旁边的杂货铺里冲了出来,一把抱起蓝短褂男孩,心疼地拍着他身上的土,嘴里哄着:
“我的乖宝,不哭不哭,怎么了这是?”
蓝短褂男孩伸出手指,委屈地指着那个胖男孩,告状道:
“娘!他撞我!那个他爹是卖糖葫芦的,他故意撞我!”
妇人闻言,立刻柳眉倒竖,对着那胖男孩便是一通数落: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睛吗?看把我家的给撞的!你们家大人呢?让你爹,那个卖糖葫芦的出来!”
整场争执,从头到尾,从孩子到大人,没有一个人,喊出过对方的名字。
他们用彼此的营生、亲属关系、或是外貌特征来定义对方,熟练得仿佛这才是世间最天经地义的称呼方式。
她看着整个镇子,都沉浸在一种近乎完美的祥和里,可这祥和的背后,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的空洞。
就好像一幅精美绝伦的画,画上的人物,却全都没有影子。
她活了数千年,见过的奇闻异事,比凡人读过的书还多。
她很清楚,当一件事情,好得不像话的时候,那它,多半就不是什么好事。
她正沉思着,楼梯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仙女姐姐!”
楚逍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早就被一种见了鬼似的惊疑所取代。
他一屁股坐在苏明月对面,也顾不上喝水,就把狸奴往桌上一放,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开了口。
“我跟你说,我刚才,碰上天大的怪事了!”
苏明月抬起眼帘,静静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楚逍立刻就把自己跟那个晒太阳的老头儿聊天,以及那张诡异的全家福的事,绘声绘色地,全都说了一遍。
“……那照片上,明明白白是五个人!
可那老头儿,就跟瞎了眼似的,死活就说只有四个人!
他那表情,绝对不是在撒谎,他是真的……看不见!”
楚逍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而就在这时,林晚也从外面回来了。
她的脸色,同样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困惑和凝重。
“苏小姐,楚公子。”她走